人生若隻如初見,何處秋風悲畫扇。


    我不怪你,但是我恨你!


    於冰心氣若遊絲地躺在莫白懷裏,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出的這番話,宛如每個字都分量極重,落在莫白心口,令他沉痛不已。


    此時纖體尚有餘溫,然而卻已是陰陽兩隔,香魂永逝,胸口穿透的兩支羽箭,被刺穿的傷口已不再溢血。


    莫白定定地看著於冰心彌留之際,留下的那一抹安祥的遺容,之後冷眼看了看四周,此時墳場上,隻留下於旭與蒙哥他們三人,其他人早已在楚王走後各自取道撤了出去。


    此時墳場上,除了於旭,他是於冰心的親哥哥,還有莫白兩人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傷心難過,人生在世,情之冷暖,莫過於斯。


    於旭被鬆開緊鎖之後,疾步跑了過來,一把將莫白推開一邊,他心中本有許許多多的責難怪罪之言,但看著妹妹去時的音容,莫白一副失魂落魄的邋遢模樣,話到喉間,吞了迴去。


    “你走開!不許你再碰冰心的身體!”於旭說出這些話時,聲音低沉,十分蕭然。


    於旭將冰心緩緩抱起,抱在懷中,以一個兄長對妹妹的萬分柔情,兩眼淚如雨下,盡管莫白極不願意鬆開緊握著的於冰心的纖手,但他知道,他沒有資格,更沒有任何理由將她留在自己懷中多一刻,鬆開收,看著於旭抱著於冰心的遺體,一步一步地離自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了茫然之中。


    出於人道,蒙哥與藍嫣他們亦不忍,看著一代武林名宿,莫連城,獨孤宏,冼問他們曝屍荒野,幫助莫白將他們草草斂葬,立下碑石。


    “蒙哥先生,王爺命你們速速迴程!”一名鐵衛軍去後折返,恭敬言道。


    此次莫白本是歡喜迴來省親探望,卻不料是這等悲涼落幕,十年前的那一幕真相,如今隻怕也已隨著獨孤宏冼問他們的西去,而塵封於世了。


    就算霍君羨與段七尚在,他們這兩個知道真相的人,若日後莫白不去刻意提起,莫白父母的枉死,便再不會從他們口中說出來了。


    楚王此次用強,讓莫白自廢武功,借而控製天行劍,這個消息在江湖之中一徑流走,便立時引來一片動亂,前來歸附之人蜂擁而至,天行劍在江湖之中的地位,一直都被奉為聖劍,如今卻被楚王用計得手,如此一來,無疑讓其威嚴大打折扣,前來歸附之人,多數是因為折服於天行劍的聲望。


    而莫白自那日被楚王命令蒙哥他們帶迴來後,境遇很是淒涼,並未被楚王以上賓之禮相待,而是將他囚禁在冰窟之中,月餘下來,除了每日命人送些飯食,除此之外,莫白再沒見過其他人。


    自被楚王囚禁以來,莫白終日惶惶,並非憂鬱自己此時的處境,而是於冰心香魂隕落之後,莫白腦中經常浮現她的身影,還有她臨走之時說出的最後那句話,我不怪你,但是我恨你。


    月餘下來,莫白很少進食,偶爾感覺腹中饑餓難熬了,也隻是喝些清湯酒水,人消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活在深深的自責之中。


    “啟稟王爺,他又沒吃東西!”一個婢女妝容的女子,走到楚王跟前,欠著身子恭敬說道。


    “本王知道了,他吃與不吃每天都要給他送去,下去吧!”楚王轉過身去,向著那個婢女擺了擺手,說道。


    “是,奴婢遵命!”那女子蹲身應禮,隨後便告離去。


    而此時,一直站在楚王身旁的馬三軍麵色犯難地說道:“王上,莫白這小子不吃不喝,可不能讓他出什麽差子!這天行劍如今雖在王上手中,但若想號令武林群雄,還得靠他!”


    “本王知道!哼哼!似這等兒女情長的凡夫俗子,焉能成大氣候!”楚王獰笑道。


    是時,馬三軍未作迴應,而是垂首沉思。


    這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試問這人世間有誰能跳脫此劫,將身輪迴,馬三軍自那日救下風家姐妹之後,或許是因為眼看著她們命懸一線,心中的一番得失沉澱,讓他此時心性有了一些改變,變得不再輕浮傲慢。


    “你怎麽啦?”見到馬三軍神情呆滯,楚王當即責言問道。


    “我沒!沒怎麽!”被當頭問及,馬三軍當即收心迴神,急促迴道。


    “你既救下風家姐妹,想必你心中對她們還是餘情未了,本王並不怪你,隻是不希望你深陷其中,消磨了誌氣,別忘了你我兄弟還有大業未成!”


    “是!是!王上教訓得是,我一定會把持好分寸,還請王上放心!”馬三軍連忙調整麵容,迴聲答道。


    “她們怎麽樣了?”


    “多謝王上費心,她們在府中一切都好,有專人照料伺候!”


    “你想哪去了,我問的是她們對你的心思!”楚王責言道。


    聽言,隻見馬三軍苦笑了幾聲,隨後說道:“想我堂堂一代侯爵,竟難得芳心,如若莫白不死,隻怕她們是不會有半點心思在我身上了!”


    “既是如此,當初你又何必救她們?”楚王在馬三軍肩頭拍了拍,慰言道。


    “王上,說出來不怕人笑話,當初我本以為不會對她們動什麽心思,甚至還對她們行為輕挑,惹她們惱恨,但就在眼看著她們命懸一線之時,我卻動了惻隱之心,怕她們就此沒了!”馬三軍喃喃說道。


    “你啊!當初本王就不該聽你的,在寒雁城留下她們,害你如今因情而絆,真是悔不當初!”楚王歎息言道。


    當初馬三軍諫言留下風憐影,其初衷本非如此,未料到當初的一番玩弄心思,如今卻因動了一時的惻隱之心,而深墮其中。


    “王上!”馬三軍此時無言以對,心中思緒複雜萬千,心亂如麻。


    “既然她們對莫白還有心思,本王倒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博得她們一些好感!”楚王當即語鋒忽轉,繼而言道。


    “王上請說!”


    “如今這莫白不吃不喝,多半也是因為她們這幾個人,既已死了一個,剩下的這三個人,亦同樣可以讓他重新站起來,如此一來,我們也可早日得到莫白的幫助,讓天行劍發揮它應有的作用!”楚王侃侃言道。


    “王上的意思是?”馬三軍頗為不解,故作無知。


    “以後莫白每天的飯食就讓她們姐妹去送,我就不再另作安排了!”


    “不行!這絕對不行,王上!”


    盡管馬三軍再三反對,然而楚王此時的安排,用意頗深,雖然馬三軍口頭上說自己可以把持分寸,不會深陷,但楚王畢竟年長他幾年,對於男女感情之事,早就深有體會,方才說讓風家姐妹給莫白送飯食,隻是在試探馬三軍的反應,若馬三軍反應平平,倒也作罷,而如今馬三軍強言反對,這讓楚王此時在心中,有了另一番打算。


    情之為物,根本說不起分寸二字,若有分寸,何來傷人至深一說。


    “為何不行?”


    “王上,你說這是在幫我博得好意,我看未必,她們如今既對莫白那小子念想未斷,你卻還讓她們去給他送飯食,這不是在促成他們嗎?而我又怎能博得好意?”馬三軍頗為激動地說道。


    看著馬三軍此時失態的舉止,楚王當即明白了馬三軍與風家姐妹之間,已是業障難消了,楚王心想,趁著馬三軍還未泥足深陷,何不及早拉他迴頭,點醒這個懵懂人。


    “你乃堂堂侯爺,身份何等尊榮,這世上女子,有哪一個不喜歡依附強勢的男人,你又為何最自己如此沒信心呢?”楚王出言勸道。


    都說陷入情海的男人,又傻又可愛,果不其然,一點不假,被楚王的一番誇讚開導下來,馬三軍當即心胸一片開朗,對自己此時擁有的身份地位,很是自豪起來。


    “王上言之有理,他莫白有什麽,就剩下一把天行劍,且這把天行劍如今還在王上手中,他一無所有,我身為侯爺,一唿百應,沒理由我會爭不過他!”馬三軍頓時眉開眼笑,郎朗說道。


    而楚王見到馬三軍正如他意,偏激的心思讓他對莫白更為漠視,如此一來,既可以讓馬三軍擺脫兒女情長之事,又可以讓莫白早日恢複原貌,依約聽從楚王意見,執劍號令。


    “你且快些迴去,今晚就讓她們過來送飯食,早日博得她們對你的好感,以免夜長夢多!”楚王吩咐言道。


    馬三軍懵懵懂懂地應聲答是,隨後便告離去。


    看著馬三軍興致濃鬱離開的後背,楚王兀自笑道:“若她們真是身份地位,榮華富貴這些俗物所能吸引的,亦隻不過庸脂俗粉罷了,留她們在你身邊,隻會誤了你的雄心壯誌,還不如早些除去;若她們果真超脫凡塵,至美尤物,就更留她們不得,日後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你的一番苦心,不要仇恨我才好!”


    言下之意,不管風家姐妹答應與否,在楚王心中,早已是欲除之而後快的事情了,一入侯門深似海,越是靠近權力的邊緣,就越是危險,雖然富貴榮華來之容易,去時也有如過眼黃花,再迴首時,已是麵目全非。


    風憐影,風憐心姐妹倆,此時還未真正進入侯門,便已是當頭懸劍,命在頃刻。


    紅顏禍水,亦莫如禍水,紅顏多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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