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頓人現,兩人的身影令莫白與風憐影兩人先是一驚,頃刻之後便是歡喜之色。


    來人非別,正是莫白苦尋未果的尊師,獨孤宏,風憐影意欲為其報仇雪恨的前寒雁城城主,莫連城。


    “小莫!如今你既已能開口說話,見了為師,為何不稱唿一聲師傅?”獨孤宏緩緩走出草木交錯,一片遮掩的草叢,雙眼半分欣喜,半分憂慮地看著莫白。


    莫白自出劍陵以來,一直都在尋找獨孤宏,如今獨孤宏真人就在眼前,反而讓莫白感覺到陌生起來,昔日朝夕相處的師傅倆,如今卻在莫白心裏產生了隔閡。


    “師傅!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聽言,莫白猛然將刺進冼問身體裏的天行劍,用力抽拔了出來,收劍抱拳,單膝跪地,深見一禮,隻是此時天行劍上還在滴落沾上的冼問的血。


    “是非不分,好醜不論,你可真是為師的好徒兒啊!”見到莫白終於還上了師徒之禮,獨孤宏滿是皺紋的臉麵之上,先是一副滿足得意,欣然慰籍的樣子,說完這番言語之後,便愁眉緊鎖,看上去極不暢快。


    “我……!他!就是殺我父母的仇人,我殺他有錯嗎?”莫白自然是知道,此時獨孤宏口中所說的是非不分,好醜不論指的就是自己欲殺冼問一事,當即未做他想,直言迴道。


    “他殺你父母,是你親眼所見,證據確鑿,還是道聽途說,誤信人言?”見到莫白還是一口咬定事實,獨孤宏當即有些痛心地訓斥言道。


    此時,莫白心中忽然沉寂下來,暗自迴想,自己僅憑風憐影的一人之言,便深信此人便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敵,或許真的有些欠妥,當即將天行劍收迴鞘中,想走過去與師傅獨孤宏親近親近,一解這些年的思念之情,但他抬足卻又不敢上前。


    “師傅教訓得是!徒兒知錯了!”莫白依然停在原地,恭然聽訓。


    “師傅說你是因為你真的錯了,說你是非不分,自己可曾真的明白,何為是非?”獨孤宏依舊端著架勢,定聲言道。


    “隻聽一人之言,並非查證,便誤下判斷,甚為不妥!”


    “不妥?一句不妥就算交待了?你可知道因為你這句不妥,險些誤殺好人?”見到莫白還是如同之前一般地,後知後覺,看不清事情的本質,獨孤宏當即厲聲喝道。


    然而,就在獨孤宏教訓得正惱火之時,莫連城當即打斷,說道:“獨孤先生,令徒亦隻是一時糊塗,你又何必太過苛責呢!”


    “莫兄!看著他還跟以前一樣不成器,不長進,好歹不分,怎能不叫人痛心!”獨孤宏當即迴道。


    獨孤宏的一番言語,讓之前有些得意的風憐影頓時心中忐忑不安起來,獨孤宏既能說出這番話來,想必他也了解一些內幕,料定自己誤殺莫白雙親一事,終究瞞不過去了。


    “獨孤先生,你這麽說可就太小看令徒了,方才五招之內便刺傷鳥人大俠冼問,劍術造詣,內力修為想必大勝從前了!”


    “功夫雖有長進,但都不是老夫所教,老夫沒教過他殺人的招數!”獨孤宏應聲迴道。


    莫白此時明白了過來,師傅怪罪自己的正是方才出招之時,招招殺機,絲毫不留情麵,違背了當初獨孤宏耳提麵命之時的諄諄教誨,不與人惡,不可妄動殺念。


    是時,冼問忍著身上的痛楚,手捂著傷口,呢喃道:“小莫,其實我並無怪你之意,隻是方才你那一劍為何不再偏倚一些,好讓我求得解脫!”


    冼問如此一言,語驚四座,本是莫白不分是非將他刺傷,此時反倒有些怪罪莫白為何不一劍刺死自己,常言道,哀莫大於心死,可見他如今已是心如死灰,那一劍刺穿的痛楚,更激起他內心的求死之意,如此一來,反倒讓人覺得莫白已然手下留情了。


    “臭小子,難道你就這麽急著去死麽?”聽言,獨孤宏出言責備。


    “你!想死!”莫白並不了解他與蕭玉娘之間感人肺腑,卻隻留惋惜的那段過往


    連番變數下來,讓他無意再告知莫白十年前的真相,反倒有些自私起來,苦等十年隻為將實情相告的心思就在莫白刺他的那一劍之後,頓時消失。


    此時,風憐影呆站在一旁,不再作聲,見到莫連城與獨孤宏的現身,知道自己已經再也掩蓋不住實情的真相了,隻能聽之任之,犯下的錯誤,必須自己去承受。


    “小莫,仇恨並不是靠殺戮來解決的!”此時,莫連城語重聲長地說道。


    一直以來,莫白性格隨和,很少有事情能令他如此憤怒,或許是因為風憐影告訴他的原因,對於風憐影的言語,他始終深信不疑。


    “父母之仇不報,枉為人子!”莫白迴言答道。


    冼問與獨孤宏、莫連城三人居此已久,莫連城與獨孤宏自然已經知曉當年的那一幕實情,隻是他們作為前輩,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段仇殺蔓延,是以至此他們都還是隻字未提當年之事,隻想從旁敲打,讓莫白自己覺悟。


    然而此時,莫白每每迴想起幼時的情景,想到父母遇害之時身為人子的他卻不在身邊保護的自責,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讓他怎能輕言放下。


    稍時,獨孤宏又再說道:“小莫,你一心要為二老報仇,可你身為人子,這麽些年以來,你連他們的墳頭都未去跪拜過,何談孝道!”


    如此一言,猶如當頭棒喝,讓莫白頓時從憤怒的迷茫之中醒轉過來,當即雙膝跪在濕地之上,神情悲慟欲絕,說道:“師傅,徒兒是個不孝子,徒兒懇求師傅告知我父母如今葬身何處?”


    莫白心中那份苦楚,常人無從理解,自幼時跟隨師傅獨孤宏離開之後,便再沒見過親人麵,如今重返故地,父母已經仙去,而自己連雙親葬身何處都不清楚,怎能不叫他萬分悔恨。


    見到莫白如此神情,獨孤宏頓時心生憐憫,此時莫白已經自責太深,自己又何必再以言語相責,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莫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就算此時他有行差踏錯,身為人師,更有一份失察之責。


    “憐影,憐心,你們姊妹過來!”是時,莫連城忽然叫喚道。


    聽言,風憐影連忙收起架勢,走到姐姐風憐心身旁,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向莫連城走去,莫連城舊時雖為一城之主,膝下無歡,但對她們姐妹二人卻是十分親近平和,視若己出,此時叫喚他們的口吻亦是特別的親切。


    “主公!喚我姐妹有何事?”風憐心憑著耳朵的洞察之力,知道自己與莫連城的距離,當即恭敬言道。


    “不要叫我主公,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風堂主是你們姐妹在這世上的唯一依靠,已然不在,如若你們姊妹不嫌隙,就稱唿我一聲莫叔吧!”莫連城滿懷憐惜地說道。


    聽言,隻見風憐影姐妹二人愣在那裏,不知作何應答,感覺心中久藏的那份親情的溫暖又一次在心中喚醒,這種感覺,在哥哥風泅淩逝去之後,便從她們心中消失殆盡。


    孤獨久了,人總渴望親情的溫暖,漂泊遠了,人總期盼家鄉的樸實寧靜。


    隻見風憐影此時雙眼噙滿了淚珠,滾燙滾燙地,讓她不敢輕易眨眼,害怕眨眼之後,隨著淚珠的落下,這一刻的溫馨會變成夢境。


    “莫叔!”風憐心比較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溢出,分別飄蕩的這十餘年來,她曆經了滄桑,習慣了沉浮,仿佛對眼前這一刻重迴的親情看得不那麽難能可貴。


    聽到姐姐先開口叫出了這個稱唿,風憐影當即一頭栽入了莫連城的懷中,抑製不住的淚珠兒,猶如斷線的珠簾,簌簌滑落,沾濕了莫連城幾乎半邊衣襟。


    見到風憐影如此傷心的泣不成聲,莫連城久經滄桑有些麻木的心房,再也把持不住,濕紅了眼眶,隻是他畢竟是個男人,就算再激動感人的場麵,都不能在人前輕易落淚,隻是伸手在風憐影後頸拍了拍,以示長幼之間的包容慰藉。


    如今寒雁城破,時隔十餘年,三人故地重逢,恍如隔世,隻是風憐心並沒有風憐影這般反應得如此強烈,聽得風憐影哽咽抽泣的聲音,轉過身去,用衣襟輕拭了眼角的濕痕。


    冼問本想在莫白重傷自己之後,私下將當年的實情告知,如今看見風憐影如此奔淚的情形,心中頓時萌生了惻隱之心,礙於莫連城的情麵,決意將此事永遠地藏進心裏,不再說出來。


    女人的淚,永遠是男人心中最軟弱的痛。


    隻見冼問暗自歎息一聲,走到莫白身旁,滿懷愧疚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與獨孤宏、莫連城各自相視一笑,苦忍的一笑。


    而莫連城二人當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紛紛看向莫白,同樣的心懷愧疚。


    風憐影的一番感人肺腑的哭泣,輕而易舉地將之前自己擔心的局麵化解,如此一來,莫白再無可能從他們口中得知當年的真相,如此意想不到的情形,這或許就是她如此一番哭訴的初衷。


    暗藏的湧動,莫白完全被蒙在鼓裏,而風憐影的這番真情流露,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要追問的事情,呆呆地站在一旁,不作聲響。


    見到風憐影姐妹與莫連城相擁而泣,當年可以說是遭遇破城的始作俑者文延武,無顏麵對莫連城,隻好獨自一人,先行暫避。


    獨孤宏三人出於私心和大義,決定暫且不將莫白所追問的事情相告,稍時,獨孤宏柔聲說道:“小莫!如今你身為天行劍的主人,功力又長進了不少,他日的成就必定高於為師了!”


    “師傅,這些都是您教給徒兒的,就算日後有了成就,這世上已無人告慰,要那些虛名何用!”莫白哀怨著說道。


    聽到莫白言語之中還是掛念著報仇之事,獨孤宏更是愧疚自責起來,他甚至開始懷疑,將實情隱瞞下來,對莫白來說是否太殘忍了,他有權知道真相。


    而真相背後,往往隱藏著的,是無邊無際的仇恨,和殺戮。


    莫白此時的執著,可謂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認真,一直以來不爭辯的性格,讓他得過且過慣了。


    “小莫,這些咱們暫且不說了,你既已迴來,還是先去你爹娘墳前拜祭一下吧!”


    聽到獨孤宏說出這番轉移視線的話來,風憐影當即懂了,自己的擔心已經解除,就當是自己此生對不住莫白了,唯有日後多做補償,以減輕心中的罪責了。


    而此時,楚王對身後隨從私下吩咐一聲,讓他們各自調遣歸位,將山頭團團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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