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度山下有滅道者的秘密聯絡點,柴公再次發送信號彈,不消片刻有人尋來,樊碧就這樣一直跟隨在他們幾人幾身後,也不離去。柴公不明白北辰國的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不過他能感覺道沒有惡意,畢竟才救了他們,也不好攆人。


    樊碧和陳固一直跟隨,像是賴上他們,灰熱和由圖沒有力氣,全靠陳固幫忙,樊碧扶起錢七七自然而然的跟著他們幾人。


    月色朦朧,萬籟寂靜,陳左左站在枯樹下,天空偶爾傳來幾聲不知是什麽動物的叫聲,顯得夜格外的靜,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陳左左慢慢地睜開眼睛。


    “樊碧,見過陳將軍。”


    “陳固,見過陳將軍。”


    兩人跪在地上,用虔誠的眼神看著陳左左。


    月色下的陳左左,負手而立,微微抬手道:“你們起來吧。”說完揭開頭上的冪籬。


    樊碧看向她,果然同畫中女子一摸一樣,不!畫像上的女子不及真人的千分之一。特別是那雙眼睛,霸氣淩厲。不過不同於畫像上的死板,眼前的這位,眉宇間又有些淡淡的溫柔之色在流淌。


    誰都沒有說話,樊碧和陳固難掩激動神色,半晌過後陳左左戴上冪籬開口問道:“你們是如何得知我的消息,按理說我六十年前就死了。”


    淡淡的語言之中還是暴露出些許感動,陳左左沒有想到,六十年了滄海桑田,居然還有人認得她,還不遠千裏來尋她。


    “在下陳固,陳寒之孫。”


    “在下樊碧,樊熾之孫。”


    樊熾和陳寒是她的左膀右臂,一直跟隨她,不過他們又是如何得知自己還活著的。


    從樊碧的話語中陳左左知道了,是古耀國女帝告訴樊熾的,知道了李懷恩身邊有一位奇女子,特征皆符合鐵甲軍陳烈,之後為了躲避昆侖墟的懷疑,樊熾和陳寒設計讓樊碧和陳固帶著一千鐵甲軍來東洲尋找她。


    樊熾和陳寒來找她,她不奇怪,但是想到古耀國女帝,尤其是那句貌若無鹽,陳左左心中總有種莫名的感覺,不過女帝是如何知道她?太多疑問,如有機會定要好好會會這個女帝。


    樊碧從懷裏拿出畫像交給陳左左,看著手裏的畫像背麵上寫著:女將未死,欲火歸來,物是人非,初心不悔。規避昆侖,切記切記。


    陳左左思考了許久說道:“既然你們手中還有禦馬之術,不如交給柴公他們,以此機會加入滅道者。”


    樊碧遲疑不定,陳固同樣疑惑,雖然祖父說過找到陳將軍以後一切事情聽陳將軍吩咐,可這禦馬之術乃鐵甲軍的根本,就這樣隨意交給東洲的滅道者,似乎不妥。


    陳左左看出兩人的心思,她隻是一笑置之,反而說道:“這天下五洲,強者當道,命如螻蟻,恐怖如斯,而我就是要推翻這強者為尊的世道。你們若不願意跟隨我就早早離去吧。”


    修道界對北辰國的殘酷壓迫,血腥鎮壓,為了所謂的尊貴,還要舉全國之力供養太子上昆侖墟修行,就是為了有一個靠山。活得憋屈,活得窩囊。


    樊碧,陳固同其他人不一樣,他兩人從小就在鐵甲軍中磨練,又受長輩的悉心教導,早就看透修道者所謂的強者為尊,不過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話而已。


    終於要顛覆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嗎?兩人熱血沸騰,當即表示願意追隨誓死不悔。陳左左懂了為什麽樊熾和陳寒會選擇他們兩人。


    三人並肩而行。


    柴公滿眼驚恐,手裏還捧著禦馬之術,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再三確認自己不是出現了幻覺。


    從樊碧拿出禦馬術開始。李懷恩知道昨晚夜半歸來的陳左左一定與他們相認了,這不用說一定是陳左左的想法。


    既然有這麽強大的人要加入東洲,柴公幾人當然是喜不自勝,他並非榆木固執之人,他看向陳左左,似乎感覺到這北辰國與此她之間的微妙,柴公心道;李懷恩身邊的人當真是臥虎藏龍。


    接受了禦馬之術,柴公便收起懷疑,鐵老將軍曾經說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過他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問:“樊姑娘,陳公子,你們這一千鐵甲軍,是如何做到來無影去無蹤的?”


    都別說,在場的所有人都好奇,各個豎著耳朵聽著。


    樊碧退後一步,把陳固推出去讓他來迴答,陳固緊張中帶一點靦腆,他摸了摸鼻尖道:“我們北辰國的鐵甲軍最擅長偽裝,會因地製宜,隨時偽裝成想要的模樣。”


    樊碧接著道:“我們來東洲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大度山地勢條件較好,我們也是剛在大度山召集齊鐵甲軍,沒想到就遇上你們了。”


    不難聽出二人是非常驕傲。


    錢七七眼瞎心卻不瞎心,這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不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活下來了。不過想起三司侍令逃離前,李懷恩嘴裏的那一聲“林遊”讓她心中疑竇叢生。


    李懷恩發誓說道:“我絕對沒有看錯,那人就是林遊,化成灰我也認得。”


    陳左左道:“人已經跑了,不過既然是他,那麽他一定會出現的。”


    一行人又休整了幾日,待各自養好了傷,又繼續前往東洲東部大帳。


    所謂的東洲大帳,實際上就是東洲的核心都城,被東洲之人稱之為浩瀚都城,就如同其他國家的皇城一樣,都城大帳就是皇宮,但是顯然並沒有皇宮的氣派,倒是浩瀚都城裏繁華無比。


    城外的護城河結著冰,守城的將士正在破冰,城門外將士攔住他們,柴公下馬朝守城將領遞出令牌,隻見守衛朝他們看來,不多時便放行讓他們進城,不過告訴他們城裏不能騎馬,幾人紛紛下馬步行。


    剛走幾步,就聽見守城的說:“我去,還真是李懷恩。”


    李懷恩一個趔趄差點沒走穩,陳左左還不忘調侃道:“用眼睛看路,不是用耳朵。”


    灰熱一個沒憋住笑出聲。樊碧扶著錢七七,陳固負責牽馬,由圖盯著灰熱看,幾人都是忍俊不禁,隻有柴公板著臉不苟言笑。


    進入城內,便是撲麵而來的朝氣,人潮湧動,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爆發出蓬勃的生機,李懷恩看著天上開始飄落的雪花,心口像是被什麽給燙了一下,他摸了半天,終於從懷裏摸了幾張蔥油餅出來。


    沒有氣派華麗的建築,沒有威嚴的守衛,就是一座別院,柴公指著眼前的院子道:“這就是我們東洲滅道者的大帳”


    “一座別院”李懷恩脫口念出門前牌匾的四個大字,柴公之前說過東洲大帳就是一座別院,沒想到還真是“一座別院”。


    大門是打開的,鐵章書率領滅道者百員站在門前,迎接李懷恩。烏泱泱的一群人把大門圍得水泄不通,經過漫長的幾番推辭客套之下,終於在大雪將至之前進入別院。


    其實鐵章書也不喜歡那些文鄒鄒的客套話,但是為了顯示他們的熱情,便學起了修道界的那套酸掉牙的禮儀。李懷恩知道後苦笑道:“鐵將軍啊,你可知道我第一次來大帳的時候,那些客套話酸的我牙疼。”


    鐵章書:“哈哈哈”幹笑幾聲表示認同。


    為了給李懷恩接風洗塵,大手一揮在浩瀚城裏大擺三天筵席,這三天裏李懷恩,陳左左,樊碧,陳固渾渾噩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寒冷的風雪也阻止不了人們的熱情。


    鐵章書知道李懷恩要來,早就準備好住處,就離一座別院不遠,幾步路就到了。酩酊大醉的幾人睡了幾天幾夜。


    風雪停止,屋子裏燃燒的地龍讓人溫暖不已,不習慣別人服侍,李懷恩便讓人退下,他可無福消受。


    李懷恩梳洗完畢,推門出去,廊簷下有一人正在等候,李懷恩走過去那人趕緊朝他行禮道:“見過李首領,在下是李府的管家。”


    李懷恩愣在當場,好歹他也算是見過世麵,一瞬間便恢複了複雜的心情心道:“不必客氣,隨意,隨意。”想必這是鐵老將軍的安排,他不好推辭。


    聽到兩人的談論,其他人也紛紛出來圍觀,李懷恩忍住沒有怯場,拿出他李首領的架勢。要說這裏麵隻有李懷恩沒有享受過如此待遇。


    李懷恩出門一看果然門上牌匾寫著李府二字。


    一座別院裏,鐵章書早已備好了茶,沒有多餘的架子,隻有平易近人的態度,和藹可親的笑容,李懷恩獨自一人麵見東洲的領導者,內心不免忐忑,但是如此場麵他還是從未見過,鐵章書就如同鄰家老爺爺一般,沒有初見時的威嚴,現在的他眼底全是慈愛。


    李懷恩的不安在麵對鐵章書的笑容時一掃而空,便再沒有了拘束,兩人促膝長談,李懷恩說道:“世人皆道,東洲滅道者如豺狼虎豹,東洲百姓人人自危,苦難更甚於其他四洲千百倍,可是我到東洲所見所聞,事實不是如此。”


    鐵章書雖然已近年過半百,但是身姿依然挺拔,聲音洪亮說道:“一聽不如一見,一見不如用心,我東洲之人不過就是想要“浮萍救世“而已。”


    “浮萍救世”李懷恩低頭沉吟,片刻後他問出了困擾在他心頭的疑問:“晚輩沒來東洲之前,聽聞東洲滅道者的口號是‘滅盡天下修道者’但是,來東洲之後發現滅道者口中似乎並沒有說什麽滅盡天下修道者,而是經常聽柴公他們說什麽‘濟世救弱,浮萍可為’這是何原因?。”


    鐵章書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我聽說你之前在中洲建立了一個門派,叫淨天門對吧?”


    點點頭,李懷恩道:“是的,不過說起來慚愧。”


    鐵章書繼續道:“你淨天門的口號:‘淨天焚道’與之前我們東洲的‘滅盡天下修道者’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這五洲,這世道為何會變成這樣?”


    李懷恩毫不猶豫道:“修道之人以強者為尊之名,行強者欺世之實。”


    屋子裏地龍燒的太熱,令人發悶,鐵章書走到門前,打開房門,頓時冷氣侵襲,悶熱一掃而光,鐵章書不緊不慢地說道:“天道確實不公,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修道者都是該死,有人一出生就可以修道,有人機緣巧合之下開始修道,有人被逼無奈開始修道,這些人裏麵有好有壞,世道如此,一入修道界不爭便是死。”


    是啊有好有壞,就如陳左左,就如路風載,錢七七,也有江半安,李懷恩不能否認他們都是好人,又聽鐵章書道:“我們不能一竿子全部打死,修道者之中也有想要濟世救人,匡扶天下之人,比如六十年前古耀國的白翁大帝,東洲聖宿山郭棋,現在也有,隻不過名聲沒有他兩大而已。”


    李懷恩看向掛在腰間的葫蘆,不知為何他想起他的師父桑戈,還有孟三娘,向九川。往事浮上心頭,不知不覺幾年過去了。


    鐵章書看著李懷恩陷入傷感之中,又見他別在腰間的葫蘆酒壺特別眼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又或許葫蘆酒壺大都一樣,不足為奇。


    鐵章書覺得有些冷,便又把門關上,李懷恩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居然失態了不由汗顏道:“讓老將軍見笑了。”


    鐵章書搖搖頭說道:“我們東洲的滅道者,也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明白這個道理的,以前的口號不知誤殺多少良善的修道之人,他們也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過。”


    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的殺戮,鐵章書甩開沉重的思緒對李懷恩說道:“你一定會奇怪,為什麽我門東洲滅道者裏麵會有修道之人?東洲的百姓為什麽會接納擁戴我們?”


    “濟世救弱,浮萍可為。就是這八個大字,而且我們也是這樣做的,所以李懷恩拋開你的偏見,用你的心去感受這一句話,我們反抗的是強者為尊,而不是那些什麽都沒做的修道者。”


    李懷恩似懂非懂,總感覺眼前有一層薄紗,遮住他的眼睛,讓他迷茫看不清前路,鐵章書道:“我們與修道界的戰爭,是想打破他們的觀念法則,消除他們的傲慢與偏見,然後重新製定五洲秩序。”


    迴到李府,李懷恩還是懵懵懂懂,不過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創世五洲是天下人的五洲,不是修道界的五洲,也不是凡夫俗子的五洲,他們共存與五洲大陸。


    離開一座別院之時,鐵章書告訴他如果還想不明白,就去東洲的聖宿山,哪裏曾經是東洲最大的修道門派,雖然敗落,但是前往聖宿山的人絡繹不絕,因為哪裏有郭棋聖人留下的混沌之境,隻要是修道之人都可以進入,感悟道法增加修為。


    李懷恩想了想他不是修道之人,去了也白去,不過鐵章書還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北邊哪裏去感受一下,那裏的軍隊士兵是由滅道者和修道者組成的,或許你會有不同的看法。”


    連日來的大雪,封鎖住了李懷恩北上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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