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呢?錢呢?這是路風載內心最深處的呐喊,他不明白都到了海邊,隻要租一條船就可以啟程到東洲開始新生活,他都準備好了,結果告訴他沒錢了,沒錢了。


    他想問李懷恩怎麽找了個敗家娘們,不是都已經搬空千聖山的金庫了嗎?除去之前建立淨天門的開銷,不是還剩下很多嗎?當然他沒有質問,因為錢是陳左左去盜的,再者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問多了,顯得特別婆婆媽媽,斤斤計較。


    還有路風載也沒有看見李懷恩大手大腳的花錢,連衣服都是兩件相互換著穿,陳左左也是沒有什麽金銀首飾。他們這一群人還真是樸素的很呐!


    江半安很想安慰安慰路風載,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能任由路風載一臉鬱悶。


    錢七七大約能猜到陳左左把錢花在哪裏了,能認識陳左左和李懷恩真是三生有幸。


    李懷恩對著他們說道:“你們在這裏等我們一下,我知道哪裏有錢。”


    一眨眼,李懷恩和陳左左消失在眼前,留下路風載在海邊淩亂,“哪裏有錢,該不會是去穆安城主府裏拿吧。”


    聽到路風載這麽說,錢七七肯定道:“不會,他們不會去穆安城。”


    路風載見錢七七肯與他說話,眼巴巴的望她。


    幽暗森嶺,陳左左負責獵靈物,李懷恩負責挖心剖丹,兩人分工明確,默契十足,不一會就已經收獲十足。


    幽暗森嶺的寶物,可值錢的很,找個地方把它們統統換成了銀子,李懷恩感慨瞬移之術果然好用,可惜了陳左左不認識東洲的路,不熟悉東洲沒法用瞬移之術,也幸好陳左左不是路癡。


    終於坐上船了,路風載不在糾結錢不錢的,聽船夫說此去東洲大約需要半月時間,船上的時光是最愜意最輕鬆的時候,路風載想要在此期間修複他和錢七七的關係。


    李懷恩踏上去東洲的船,那一刻他的心裏似乎有一簇火苗在竄動,站在甲板上望著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任由海風吹動。陳左左站在李懷恩身邊,手裏還拿著《地物誌》,她看到了李懷恩炙熱的眼神,神采奕奕,她把手裏的書遞給他道:“看看書,看看曾今的東洲,也看看你師父桑戈去過的東洲。”


    李懷恩接過《地物誌》,又摸了摸別在腰間的葫蘆酒壺道:“你說,就憑我們能改變這世道嗎?”


    陳左左沒有迴答,隻是問道:“有酒嗎?”


    李懷恩解下酒壺交給陳左左,她悶了一大口酒咂了砸嘴道:“不能,一個你不能,一個我也不能,但是我相信如果有千千萬萬個你我,就一定能。”


    “是啊,所以東洲滅道者,就是千千千萬萬個我們嗎?”


    “我想是的”陳左左把酒壺遞給李懷恩道:“喝嗎?”


    當然要喝,美酒佳人,人生理想,豈有不醉不歸的道理。


    這艘船除了幾個船夫,就隻有他們幾個人,最近所有修道者都齊聚東洲,這一次勢必要把滅道者毀滅,所以前往東洲的船隻都停運了,當然以前也沒有多少船去往東洲。


    他知道要不是過不下去了,船老大和船夫們,沒一個人想去東洲,更何況青川巨海,也不是風平浪靜。要不是李懷恩給的錢多,誰也不想出海。


    船老大認出李懷恩,也佩服李懷恩敢去東洲。他還聽說,古耀國這次征集船隻,說是要往東洲給修道者運送糧草,過段時間這青川巨海就會是古耀國掌控了。要開戰了,苦的還不是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本來在修道者的眼皮低下日子過得艱難,現在更難了。


    錢七七這幾日被路風載煩的不行,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思考,她到底喜歡路風載哪裏,這天她決定好好找路風載談談。


    江姨知道李懷恩和陳左左想做什麽,他們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情,看著江半安她一點隱瞞都沒有,她道:“你是我兒子,起先跟著他們是走投無路,恰逢淨天門建立,你我母子暫時有一處安身之所,現在我大概知道他們要做什麽,我不後悔跟著他們,你呢?”


    江半安雖然才十三歲,但是這世間的疾苦不會因為他年紀小而有所改變,母親也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小孩子,如果不是有幸入了修道之門,他和母親早就屍骨無存了,後來加入淨天門他發現,不是所有修道者都是自私虛偽,殘忍無道的,至少陳左左不是,他雖然小但是也知道去往東洲意味著什麽,不是偏安一隅,苟且偷生,而是殺一條血路出來,給像他們一樣受盡苦難的人一條路。


    江半安看著母親毫不猶豫道:“我也不後悔。”他作為一個修道之人,隻要同其他人一樣,持強淩弱,隨意爭奪,隨隨便便就可以活下來,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變成他討厭的樣子。


    母子兩堅定自己的想法,願意和李懷恩一起。


    路風載溫柔地,期待的看著錢七七,天朗氣清,碧空萬裏,兩人站在甲板上誰都沒有開口。海風帶著點熱氣,也帶來了久違的安逸舒適,如果時間一直停在這一刻該多好。


    不在猶豫錢七七開口道:“路哥哥,你來了。”


    以前錢七七總是跟在路風載屁股後麵,叫他路哥哥,路哥哥。路風載被煩的不行,現在終於又聽到錢七七叫他路哥哥,他真的是百感交集,這一聲路哥哥叫的他心都碎了。


    “嗯,我來了。”千言萬語,不知道說什麽,一句我來了,都差點哽咽出聲。


    錢七七笑了,笑得很開興,過了許久她才開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喜歡你什麽呢?”


    “七七”路風載下意識道:“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


    “你先聽我說完,”錢七七打斷他,繼續道:“以前的你肆意瀟灑,眾星捧月,你是天之驕子,我想任誰都會喜歡上你。你我算是青梅竹馬,又有婚約在身,喜歡你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伸出一隻手,去感受海風帶來的輕柔,“後來,你父親篡位母親慘死,南湘國一夜之間風雲變幻,我當時正隨著父親征戰沙場,等我迴來你已經不見了,直到你迴到千聖山,我才放下心來。”


    “你一心想要報仇,我知道,我以為你會想個萬全之策,又或者你會來找我幫忙,可惜都沒有,後來你不顧南湘國生死,任由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為了報仇,把無辜百姓拉入皇室和千聖山的爭鬥中。”


    路風載想要說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


    錢七七收迴手,“因為你從來沒有想過百姓會怎樣,在你看來這個世界‘強者為尊’,你是王公貴族,又是修道之人,他們的死活與你何幹,不過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而已。”


    “他們不過就是你腳下的螻蟻而已,你根本不屑一顧,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供養著你們的吃穿用度,但是你們呢?,你們為他們做過什麽。我當然知道,在你們看來他們無足輕重,誰讓他們懦弱無能。”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弱小無能,沒有反抗之力,難道他們不願意成為修道之人嗎?誰不想變得強大,誰不想呢?”


    這些問題路風載無法迴答,在的認知裏,世界不就是這樣的,難道他錯了,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適者生存這些不可能會錯的。


    錢七七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哎!”她歎了口氣道:“在你看來,你被李南晴算計,被千聖山所囚,是你技不如人,隻有輸贏勝負,無關其他。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南湘國百姓做錯了什麽,要為你的複仇而付出慘痛的代價,你的私仇關他們何事,要為你陪葬。”


    錢七七看不見路風載的神情,從他急促的唿吸可以聽出來,他的不可置信,或許在他眼裏我所說的不過是天方夜譚。錢七七苦笑道:“生來如此,無可奈何。”


    生來如此,無可奈何,那些人是不想成為修道者嗎?成為強者嗎?不是的,是天道法則所限製,無能為力。


    路風載愣在原地,“生來如此,無可奈何。”他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能入道門的人當然是天之驕子,那些普通人不能修煉的人,難道不是他們活該嗎?為什麽。為什麽七七要為他們說話,不對,七七說的是沒錯,他承認是那些百姓供養了他們,然後,然後我們就可以肆意掠奪,隨意欺壓嗎?


    路風載呢喃道:“從古至今,從上到下所有人都是這樣做的,沒有人認為這是錯的。難倒天道法則是錯的嗎?七七你告訴我。”


    錢七七走了,沒有迴答他,隻是走之前問了一句:“張淼大夫的診金你付了嗎?”


    這個船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他們兩個交談的聲音也不算太太,可是船上的每個人都聽的一清二楚。眼看天就要起風下雨了,船老大幾個人一言不發,默默起身準備收帆。路過路風載身邊,幾人默契十足,直接無視。


    江姨關上窗戶對著兒子說道:“要下雨了,不能讓雨飄進來打濕屋子。”


    李懷恩轉身去廚房,想要拿些酒來,順便看看有什麽下酒菜。


    陳左左走到錢七七房間裏,看著她坐在板凳上,懷裏還抱著她的大刀,她也搬了個凳子坐在錢七七的正前道:“想哭就哭把,沒人笑話。”


    “撲哧”一聲錢七七笑了出來,“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要說難過是有那麽一點,但更多的是解脫。”


    錢七七放下大刀繼續道:“難過的是,我還有那麽一丟丟喜歡他,解脫的是,我不想他是因為我的原因才去東洲,也不想因為他的內疚而被迫去東洲,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錢七七指了指著自己,又指了指陳左左道:“我們幾個都認為天道不公,可是路風載不一樣,他出身高貴,不知人間疾苦,強者為尊,早已深入骨髓,他雖不是濫殺無辜之輩,但也以強淩弱。如果觀念不合早散早好,以免到了東洲反倒是為難。”


    “是啊,你做的挺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陳左左左覺得錢七七,做事幹淨利落,仿佛看到了六十年前的自己一樣。


    起風了,下雨了,路風載再也站不住,直接躺在了甲板上,任由風吹雨打,他的修為受損,現在好痛,感覺靈魂都扭曲顫抖,再也受不住吐了一口血,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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