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張惠遺言


    公元893年,黃巢的舊將秦宗權的弟弟秦宗衡常常在淮揚一帶騷擾,唐朝朝廷任命41歲的朱溫兼任淮南節度使,讓他去剿滅秦宗衡,朱溫就想跟當時的徐州節度使時溥借道,時溥這個人的資格聲望都比朱溫要高,但是他的權勢地位卻不如朱溫,所以心裏對此很不滿,不願意借道給朱溫,朱溫也不客氣,幹脆趁機進攻徐州,一連攻克了濠州、泗州,時溥死守徐州城,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全族人在燕子樓上自焚了。


    公元897年,唐昭宗乾寧4年,這個時候的朱溫45歲了,他這次又發兵去攻打天平軍節度使朱瑄。


    朱瑄和朱瑾這兄弟倆上次頂住了朱溫的進攻,也是挺不容易的,打了這麽多年仗,部隊都已經非常疲憊了,這次他們一方麵想辦法支撐,另一方麵派人去向河東的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正在恨朱溫當年上源驛謀殺之仇,於是立刻發兵去幫著朱家弟兄倆跟朱溫作戰,結果魏博軍節度使羅弘信卻在路上截住了李克用的部隊,不讓他向東去支援朱瑄兄弟倆,那邊朱溫一連打了幾個勝仗,朱瑄被俘,朱溫直接把他殺了,朱瑾帶著剩下的精銳騎兵,逃往淮南,投奔了另一個軍閥楊行密。楊行密是五代時期的重要人物,相當厲害,朱溫派手下大將龐師古、葛從周去攻打楊行密,結果吃了敗仗,龐師古也被殺了。


    公元900年,朱溫已經48歲了,這年發生了這麽一件事,有一個太監叫劉季述,竟然幽禁了唐昭宗,另立太子李裕為皇帝,宰相崔胤叫朱溫來京師勤王,這時候朱溫正在攻打河中,抽不出身來,於是這場勤王的大功就歸了神策軍指揮使孫德昭,搞事的太監劉季述被殺,太子被廢,唐昭宗複辟,再次當了皇帝,改元天複。這件事朱溫沒有參與,事後他也常常後悔,不過這時候河中已經被他占領了,朱溫就暗中安排當地的官員和老百姓給朝廷上表,要求請自己來主持管理,其實也就是走個形式,唐昭宗也不敢不答應。


    偏偏這個時候朝中又出了一個大太監,叫韓全誨,他暗通鳳翔節度使岐王李茂貞,又把皇帝劫到了鳳翔。


    李茂貞原名叫宋文通,在五代時期,那也是一號人物。他現在這個名字是當上節度使以後改的。


    宰相崔胤一看皇帝丟了,於是再次去找朱溫來解救天子,這次朱溫立馬就來了,帶著部隊到了鳳翔城東,耀武揚威一連好幾天,李茂貞就逼著唐昭宗下詔,讓朱溫退兵迴去。朱溫本來就不是來救皇帝的,他隻是來此沽名釣譽,表示自己忠心耿耿罷了,現在既然有了皇帝的詔命,他立刻就帶著部隊走了。迴去以後又派兵去攻打河東的李克用,而且一連占領了慈州、隰州、汾州,兵鋒直逼晉陽,一連圍攻了好幾天,最後的結果是被河東軍給殺的大敗,朱溫隻好命令退兵,占領的那幾個州也都不要了。


    不過李克用這場仗也是險勝,差點讓朱溫把他打迴到草原上去。幸虧他手下幾員大將堅持,才給他樹立了信心,沒有放棄晉陽。


    再說唐朝宰相崔胤,這次幹脆親自來到河中,勸朱溫去解救皇帝,朱溫就再次派兵五萬,把鳳翔給包圍了,這一圍就圍了一年多,岐王李茂貞連吃敗仗,到了公元903年,他實在撐不住了,隻好殺了太監韓全誨,放出了唐昭宗,來跟朱溫議和。朱溫陪著皇帝迴到了京師,改元天佑,然後殺了很多的宦官,皇帝下旨,賜了朱溫一個封號,叫做“迴天再造竭忠守正大功臣”,又加封朱溫為梁王,兼任各道兵馬副元帥。


    朱瑾被朱溫打敗逃跑的時候,因為走的急,他妻子被朱溫的手下給抓住了,朱溫一看,這位朱夫人長的這麽漂亮,就逼著她陪自己,然後還把她帶迴了汴梁,朱溫的夫人張惠見了,就婉言相勸,朱溫對這位張夫人確實是言聽計從,就放朱瑾的妻子出家做了尼姑。


    以前朱溫的母親朱太夫人在汴州的時候,就經常告誡朱溫,讓他不要濫殺無辜,朱溫雖然不可能全聽老娘的,但是也還有三分謹慎,後來朱太夫人年紀大了,不願意在城裏出,就迴了鄉下老家,最後就病死在了家鄉,朱溫沒了母親的管教,自然就更是任性橫行,幸虧有這位張夫人,聰明賢惠,遵守禮法,不管是內外事情,都要幹涉。朱溫本來就非常寵愛這位張氏夫人,再加上人家張夫人很有見識,每次說的話都出奇的準,跟個女版諸葛亮差不多,朱溫完全比不了,所以他對自己這位夫人更是敬畏,所有事情都要去請教自己的妻子。有的時候朱溫帶兵出去打仗,路上突然接到張夫人派來的使者,說是奉夫人之命,讓大王迴去,朱溫一聽,毫不遲疑,立刻調轉馬頭迴去,結果真的往往就能避免一場失敗。朱溫對自己這位夫人,都有點崇拜了,他平常身邊的侍妾也不過三五人,不敢貪得無厭。古人說,女子以柔克剛,這位張氏夫人顯然是深得其中奧秘。


    現在朱溫占領了兗州、鄆州等地,身兼宣武、宣義、天平三鎮節度使,於是再次會同魏博軍節度使羅弘信,跑去攻打河東的李克用,一連占領了洺州、邢州、磁州,那時候唐朝廷的命令已經難出國門一步了,哪裏還敢管朱溫的事,他想要幹什麽,朝廷都不敢不依。此時的朝廷大權,已經完全掌握在了朱溫手裏,於是朱溫開始有了篡位當皇帝的野心。他首先派人把皇宮的禁衛軍全部撤換掉,派了自己的子侄和心腹,掌握皇宮的安全保衛工作,這就等於是把皇帝給看起來了。等到一切都已經部署好了,他就強迫唐昭宗,讓他下詔禪位給自己。偏巧這個時候,汴州來了消息,說張夫人得了重病,恐怕好不了了,朱溫一聽立刻就急了,急忙離開京師,迴汴州去探望妻子。


    朱溫迴到汴州家中,隻見愛妻睡在床上,已經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朱溫忍不住眼淚就下來了,張夫人聽到有人哭泣,頓時醒了過來,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是朱溫站在身邊,就說:“是大王迴來了嗎?”朱溫趕忙答應。張夫人說:“我這次病的不輕,恐怕要跟大王永別了。”朱溫一聽,心裏更是難過,握著妻子的手說:“我自從在同州和夫人成婚,已經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間,不但家裏的事要你來操持,就是外邊的事也靠你出主意,現在終於要大功告成,你夫君我眼看就要當皇帝了,滿指望能和你一起享受這份尊榮,再當上幾十年的太平皇帝皇後,誰知道你一下子就病成了這樣,這可怎麽辦啊?”


    張夫人聽了他的話,也落下淚來,說:“人生總有一死,也沒什麽可害怕的,何況我已經貴為王妃,遠超出我的想象了,哪裏還敢想著做什麽皇後,我隻是為大王著想,咱們朱家也算是受朝廷厚恩多年,如果朝廷可以輔佐,還是應該多幫護幾年,不要驟然廢他帝位、奪他國家,試想從古到今,有幾個太平天子?由此可見,做皇帝其實也挺不容易呢。”


    朱溫隨口答道:“局勢已經到了這一步,不由人控製啊。”


    張夫人歎了口氣,說:“大王既然胸有大誌,我想我也是無力挽迴的,但是上台容易,下台就難了,大王還是要三思而後行,如果真的是天與人歸,得登九五,我還有幾句話,就算是遺言,大王願意聽嗎?”


    朱溫說:“夫人你盡管說,我當然無不樂從。”


    張夫人沉吟了半晌,說:“大王英武過人,其他的事情我都放心,唯有四個字‘戒殺遠色’,請大王隨時注意,我死也就可以瞑目了。”說完這幾句話,不覺得氣向上湧,又是喘又是痰,拖延了一晝夜就去世了。朱溫放聲大哭,他手下很多將士也跟著落淚。


    原來朱溫性格殘暴,經常稍不如意就殺人,他部下的將士們沒人敢勸,隻有張夫人出麵,委婉地說句話,朱溫雖然是鐵石心腸,也立刻就被她弄的柔軟了,所以不少軍士都是靠著張夫人才得了活命。因此她活著享受榮華,死了被人懷念,這都是她平時行善積德的善報。


    朱溫另外還有幾名侍妾,其中兩位朱溫比較寵愛,一位姓陳,一位姓李,張夫人對她們都很好。當年朱溫搶來的朱瑾的妻子出家做了尼姑,張夫人也經常派人去給她送吃送穿,讓她衣食無憂。所以後世史家稱張夫人為五代第一賢婦。


    張夫人名字叫張惠,曾經被唐朝朝廷封為魏國夫人,她和朱溫生的兒子排行老四,名叫朱友貞,後來朱溫稱帝,還追封他這位賢內助為元貞皇後。


    .......


    知識卡片:


    唐朝末年宦官的勢力非常大,皇帝幾乎完全被宦官控製,甚至生死都操在人家手裏,劉季述幽禁唐昭宗,另立新君這件事,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下麵我們把這件事跟大家詳細說一說。


    公元900年11月,宦官劉季述等人發動兵變,逼迫文武百官簽了投名狀。隨後率兵闖入宮中,幽禁了唐昭宗。皇後就勸自己這個皇帝老公,老老實實聽劉季述的話算了,於是唐昭宗就把玉璽給了劉季述,劉季述讓太子李裕即位,奉唐昭宗為太上皇。


    劉季述把唐昭宗關在少陽院裏,又害怕他跑了,不但給皇帝上了枷鎖,還化了鐵水,把門上的鎖都封了。隻在牆根開了個小洞,每天像喂狗一樣,給皇帝放點吃的。宰相崔胤和仆射張浚寫密信給朱溫,請求朱溫來救皇帝。可是劉季述也派了自己的侄子去找朱溫,讓朱溫承認新上位的小皇帝。朱溫對此很猶豫,按朱溫手下謀士的意見,朱溫應該效仿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並且剿滅宦官劉季述。於是朱溫就派人秘密進入長安,聯合宰相崔胤等人,想法誅殺劉季述。


    但是他們這麽一磨嘰,動作就慢了,在此之前,京師的神策軍指揮使孫德昭等人曾經因為盜竊庫銀,被一個叫王仲先的宦官發現,給羞辱了一頓。所以崔胤知道孫德昭跟宦官之間有仇,於是他就跑去攛掇孫德昭說,你們要是能殺了宦官,救出天子,那就是天下的大功臣。孫德昭一聽,立刻聯係了一幫交好的武將,準備共同行動。


    有一天,那個羞辱過他的宦官王仲先正準備入朝,這些人提前埋伏在路上,直接砍了王仲先。然後帶著他的人頭跑去解救唐昭宗。昭宗在院子裏不敢出來,孫德昭就把王仲先的人頭隔著牆扔到了院子裏。昭宗一看,激動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這才相信自己真的得救了。


    於是,唐昭宗在武將們的支持下成功複辟。隨後命令把劉季述等一幫宦官五花大綁扔在了街上,讓宰相崔胤等人帶著群眾,拿著大棍子把這些宦官砸成了肉泥,才算是解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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