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水之原。


    寧東軍東逃,越軍慌忙拔營,但缺糧的安南軍沒有給他們機會,如餓虎般將越軍包圍。


    大戰一觸即發時。


    一個騎兵慌忙奔來,勒馬而停,翻身下馬,跪在南宮慎麵前。


    “陛下,不好了!越軍爆發了瘟疫!”


    此話一出,近處的士兵皆是臉色大變,所有人齊齊向為首的陛下看去。


    南宮慎抓著韁繩的手掌收緊,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這時,陳楨從不遠處驅馬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聲匯報。


    “沈連虎帶兵撤了,有消息傳來,京城那邊,派兵和醫師,前往各瘟疫地救治百姓……”


    頓了頓,陳楨將聲音壓得更低,“包括我們在東江之南的士兵。”


    瘟疫最先從安南軍中蔓延開,受傷的士兵們首當其衝,頃刻便擴散到了數萬大軍。


    若這個時候帶領安南軍撤迴安南,那隻會給安南的百姓們帶去災難。


    但如果繼續駐地,那麽剩下的十多萬大軍,也很快就會染上瘟疫。


    他們連糧草都沒有,更別說藥了。


    為了不把災難帶給安南,也為了讓剩下的士兵活下來。


    南宮慎當機立斷,放棄那五萬失去戰力且染上瘟疫的大軍,帶領十萬大軍追擊寧東軍,想要劫糧。


    但寧東軍跑得比兔子還要快,不過卻把越軍給他們留了下來。


    有越軍的糧草,夠他們撐些日子了。


    所以就算明知越軍爆發了瘟疫,也無法退縮了。


    因為這十萬大軍再吃不上飯,就要餓死在寧東之地了。


    到了這個危急的時候,饑餓比瘟疫還要可怕。


    十萬大軍一旦因饑餓暴亂,那將不是他能控製的。


    南宮慎布滿血絲的冷眸望著不遠處越軍的軍旗,他抬起手,往下一壓。


    攻擊的號角響起,十萬大軍,碾壓性地對上了五萬越軍。


    在饑餓麵前,安南士兵們已經殺紅了眼,將因瘟疫而惶惶不安的越軍,逼得節節退敗。


    南宮慎騎馬立在山坡之上,看著下方血流成河,冷聲對陳楨道,“這件事,不得宣揚出去。”


    陳楨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


    “是。”


    安南士兵並非不懼怕瘟疫,但在饑餓的雙重危機下,他們為了活命,身體激發出的本能,讓他們將恐懼化為動力,為了活命而戰鬥。


    如果這個時候,他們知道,晟平女帝不計前嫌,救了那五萬因染瘟疫而被放棄的安南軍,那勢必軍心動蕩。


    他們離家太久,從冬天到夏天,從鬥誌昂揚,勝利在望,到糧草被奪,瘟疫蔓延。


    安南士氣,早已不如從前了。


    若再垮下去,安南,便再也站不起來了。


    越軍軍心不穩,再加上盟友逃跑,對安南的地形也不熟悉,不到兩天,五萬大軍,便覆滅在了東水之原上。


    越軍不知道安南軍是衝著糧草來的,所以沒有提前燒掉糧草,饑腸轆轆的安南軍搶得糧草,士氣再起,整個營地,都洋溢著生命力。


    紮營,燒火,做飯。


    士兵們灰頭土臉,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鮮血,或是越軍的,又或是自己的。


    但他們均是眼神發亮,對著咕咕冒泡的大鍋,狂咽口水。


    安南軍以十萬打越軍五萬,若是能操作得當,能夠做到很小的損失,但安南軍斷糧,若不能一鼓作氣,便可能徹底站不起來了。


    所以安南軍打得激進猛烈,打法幾乎是一換二。


    死的死,傷的傷,戰後整軍,已不足八萬。


    南宮慎派人挖屍坑,整理戰場,將屍體都燒幹淨。


    當初,哨兵來說,發現京城外在燒屍體的時候,他以為隻是為了逼寧東軍出來。


    如今瘟疫蔓延,南宮慎才明白她的用意所在。


    夏日酷暑,哪怕太陽已經落山,熱汗仍然順著臉頰流下。


    屍體腐爛的速度很快,隻兩天的時間,便臭味熏天,蠅蟲滿地。


    瘟疫,便是由此而起。


    南宮慎在軍帳內,正在看堪輿圖。


    軍帳中還站在陳楨和他手下的幾個將領,陳楨在上麵標注了寧東軍的離開路線。


    有人問道:“陛下,我們是繼續追擊,還是轉道迴京城呢。”


    南宮慎抿了下唇,然後道:“繼續追擊。”


    “西邊和南邊,都爆發了嚴重的瘟疫,這個時候轉道迴去,隻會傷亡慘重。”


    盡管他們從越軍中搜刮到了一些草藥,但也遠遠不能抵禦瘟疫,更別說,他們還沒有治療的方子。


    南宮慎已派人去打探藥方,但藥之一字,失之毫厘差之千裏,若沒有準確的藥方和劑量,就算他們有藥,也不知道該怎麽用。


    安南軍中的醫師也在徹夜查看醫書,實驗湯藥,可隨軍的醫師大都擅長外傷而不擅長這樣的瘟病,幾乎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定下繼續追擊寧東軍後,將領們離去,陳楨卻沒有離開。


    頃刻的安靜後,南宮慎的聲音在軍帳內響起。


    “她,有來信嗎?”


    陳楨垂下眼,“沒有。”


    南宮慎唇角繃緊,“繼續送信。”


    陳楨:“是。”


    陳楨離開軍帳,帳外有人急急忙忙趕來,向他稟報。


    “陳將軍,染了瘟疫的士兵,已有上千人了,還是繼續分帳嗎?”


    陳楨的視線,先是落在天上那輪皎皎明月之上,隨後才垂下視線,向他看去“嗯”了一聲。


    “繼續分帳,得了瘟疫的士兵單獨開營,切記接觸過的士兵不得靠近帥帳。”


    “是。”士兵應聲,下去了。


    但陳楨卻沒有離開,就這麽站在帳外。


    他的視線,又重新抬起,看向了天空的那輪圓月。


    是啊,快到中秋了。


    也不知道,這場戰事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最後八萬的安南子弟,什麽時候才可以迴到故鄉,與家人團聚。


    陳楨走在營帳中。


    忽然,他聽到安南的歌謠響起,他轉身繞過去,便見幾個士兵,躲在營帳後,正在喝酒。


    陳楨的臉色一下冷了下來。


    “你們在幹什麽!”


    士兵們看到陳楨,酒一下就醒了,“撲通”一聲跪下來。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酒是從哪裏來的。”陳楨冷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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