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之中,紅光如血。


    木堯體力不支,隨意坐在了地上,口中念完了最後一句口訣。


    滅魂陣法已經完全開啟,他的靈魂也即將消失在這裏。


    他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快30年的人生,如同一場幻夢,今天,能帶著木沂一起,也算是死得其所。


    趴在地上的木沂,隻覺得身體如壓了巨石般異常沉重,靈力如流水般快速消逝,他無法聚攏靈力,更別提施展,就連想要坐起來都困難,他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木沂艱難地用手撐著地麵,一點一點地挪到木堯麵前,用盡了全力,想要去抓木堯的手,被木堯嫌惡地甩開。


    木沂不甘放棄,老臉上擠出幾分真情。


    “木堯,你……你先停下陣法……我、我是你親生父親,你不能……不能殺我……這樣下去,你……你也會沒命的!”


    說完這一句,木沂手上力氣用盡,又趴迴了地麵,重重地喘息著,他感到腦中一陣恍惚,身體好像在逐漸變輕,他有些控製不住四肢的動作。


    木堯對他深惡痛絕,憎恨地掃過此時如一團爛泥般攤在地上的木沂,暢意開口:


    “我知道我的結局是什麽,無所謂,隻要能殺死你,我願意一起赴死。”


    “你……你是我兒子!你怎麽……怎麽能……唔……”


    木沂說得艱難,木堯已不想再聽,掌中聚起一小團靈力,甩向木沂,封住了他的嘴。


    “如果可以,我真的一點也不想是你兒子,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父親不是親生父親時,我覺得天都要塌了,小時候的我,一度以為父母會離婚是因我而起,我不是父親的孩子,妹妹是父親的孩子,所以他才和母親離婚不要我。


    中學時,母親在操勞和抑鬱中病重,在病床前,她告訴了我關於我的全部身世,並將我托付給國外的姑姑照顧,母親離開後,我去了國外的姑姑家,她家人太多太吵,我不喜歡那裏,每天從學校出來在外麵混著,然後我第一次遇到了你。”


    “唔唔!”木沂即使說不出話來,依然不死心。


    木堯疲憊地閉了閉眼,並沒有看他。


    “準確來說,我遇到的,是已經成為紀風的你,我見你穿著氣派,在半夜的巷子裏堵住你要錢,你不但不給錢,還差點用術法殺死我,我用父親教我的龜息之術裝死躲過一劫,你現在會不會很後悔,當初沒有多檢查一下那個小混混的‘屍體’?”


    木堯睜開眼,向下凝視木沂渾濁而痛苦的雙眼。


    “木沂,如果沒有我,你的奪舍禁術幾乎能讓你無敵,可惜啊,我是你親手栽下的惡果,是注定要殺死你的利劍,你認命吧!”


    木沂不再叫喚,他的眼睛倏然閉上,像是暈了過去。


    木堯卻看得清楚,木沂的靈魂已經被陣法從尹祁身上吸出,被紅光的束縛纏繞住、禁錮住,痛苦不堪,且就在木堯的眼前!


    “終於,到最後一步了。”木堯平靜地歎息。


    那個邪惡的靈魂,脫離了尹祁的身體,感受著滅魂陣法對靈魂的灼燒,知道再不做點什麽,他是真的要魂飛魄散在這裏,但想要掙脫卻毫無抵抗之力。


    地上的紅色陣法,是他親生兒子的血混合在一起畫作的,是針對他的,要他消失的滅魂之陣!


    即使靈魂已修煉到可以隨意奪取他人身體的地步,即使強悍如他,也無法逃離根源深處血脈的牽引與禁錮。


    越燒越旺的紅色光芒將他越裹越緊,靈魂痛苦地在淩空紅光中吱哇亂叫。


    “木堯,你這個畜生!你要殺我!你居然要殺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這是弑父!弑父的罪名,你背得起嗎?!”


    “木堯,小堯,兒子,我是你爸爸啊!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拋棄你和你媽媽,看在我們父子血脈親情的份上,你放過我這一次,放過我……”


    “木堯!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這樣對我,你自己也沒有活路!這個陣法會消滅其中的所有靈魂,再這樣下去,你也會死的!會死的!”


    “放過我!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啊啊啊啊啊!木堯!”


    ……


    木堯靜靜地仰頭看向空中,那個害了他母親一生、他血緣上無法割舍的親生父親,也是令他恨入骨髓、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作惡多端、實力強勁到不可戰勝的玄門高手……


    木沂,森先生……


    無論他還有多少個身份,今天都要被完全消滅在這裏!


    木堯用自己的鮮血親手畫下的陣法,他的身上遍布無數的小傷口,渾身浴血,黑衣遮掩,讓整個空間都彌漫著他的血氣。


    木沂一旦踏入這個房間,就注定無法再逃脫。


    看著空中的靈魂漸漸停止掙紮,罵人的聲音也慢慢變弱,木堯冷厲的眸中已無恨意。


    神色淡淡地收迴視線,他聚起體內僅剩的靈力,讓陣法的氣焰更旺,將木沂的靈魂拉扯地更緊。


    做完這些,木堯已是精疲力盡,他向後癱倒在地上,望著空中木沂的靈魂在血色紅光中撕裂、消散,再無聲息……


    一切都結束了……


    木堯怔怔地想著,他也要結束了……


    怕死嗎?他自然也是怕的。


    為什麽要為這樣一個惡心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木堯微微轉頭,看向遠處的林落,那是他的妹妹。


    那個孩子和他截然不同,她純真、美麗、善良……一切美好的詞匯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她是父親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他想要保護她。


    他們如果真的是親兄妹就好了,可惜他不是。


    所以他不能承認自己是她的哥哥。


    他是害得妹妹家破人亡的卑劣之人的兒子,而這個卑劣之人,還想要迫害妹妹!


    他必須來終止這一切!


    隻有他能做到!


    即使代價是自己的生命,他也甘之如飴……


    隻是王鈺瑾是怎麽辦事的?為什麽妹妹還是找來了這裏?


    看到他這樣狼狽不堪的樣子,善良如妹妹,會為他傷心的吧?


    他不想這樣……


    他隻想讓林落記得他是張冰,一個平平無奇的保鏢,死了就死了,沒有必要為他難過……


    他太累了,全身都在疼,靈魂輕飄飄的,仿佛要從身體中抽離。


    視線也開始模糊,他緩緩閉上雙眼,耳畔仿佛聽到有人在叫他……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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