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輕車熟路走進觀內,卻不是往主殿方向,而是進去了最近的偏殿,多了兩分敬意,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目以敬神。


    老道長進來上香,見她低默《衝虛真經》以告神明,心想或許是位道友,“女公子熟的道家經典,想必是心誠而來上香的,為何不到主殿去拜慈航普度,要來偏殿?”


    “主殿人頭人湧,我怕神明聽不見,所以在這裏說悄悄話。”洛希語笑嫣然道。


    “慈航廣聽苦難,何處說話也都不是問題,至誠則金石為開。”老道士憨厚鞠笑,點了三根長相思細香,撫去明火,隻留一縷白茫飄煙,遞給洛希,“女公子,請上香。”


    洛希說是接了過去,到慈航大真人麵前上了香,看著她的形象慈眉善目,低眉俯看腳下苦難眾生,不禁低喃了一句,“沒想到這慈航像經久不變,仍舊栩栩如生呢。”


    “慈航向來一塵不染。”


    老道長執起拂塵,撣去案桌上一切灰塵,低頭,心中恭敬的默念幾句福語,“女公子心慈敬神,日後定然是無災無難的。”


    洛希也知道他的意思,隨手抽出了幾文錢碎銀丟進功德箱,老道長笑的更為開心,有事要忙,便又出了門去,“女公子請自便,若要吃香茶歇腳,到後觀就有。”


    她沒有說話,重新跪在殿內蒲團。


    年幼時就常聽著姨奶奶誦經念佛,耳濡目染總該會一些,一跪就是半個時辰,姨奶奶總會說耐心的說上一句,“心誠則靈。”


    觀堂香火如煙。


    有人進來,又有人出去。


    過了小半會兒,平靜了些,又有人進來了,帶來一股清雅的竹香,洛希緩睜開眼,扭過頭,就見一個妙齡女子跪在了她身旁的蒲團上,青蔥細指,雙手合十,那張嫣紅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默念祈禱保佑。


    洛希淡聲道,“你可來晚了。”


    “洛姑娘,你可是騎著官馬而來的,我又怎能和你相提並論。”身音如溫涼的春風刮過境,妙齡女子扭頭過去,那雙黑如點漆的眸瞥了一眼洛希,半帶含笑道,“怎麽樣,驛站的小廝沒騙你吧,可真是一匹疾馳好馬?”


    “難為你破費了。”


    洛希白了她一眼,“說罷,你先是花了大價錢請我來麗州,好吃好喝,甚至我問驛卒拿一匹官馬,都不見他麵露難色,可想而知這趟任務有多重,不知道有什麽交代?”


    妙齡女子走向前點了香,風輕雲淡的迴頭一笑,“我聽聞,您上京建立了第二座閆樓,難不成在京都結交了什麽王公貴族?”


    “……”


    洛希臉色一變。


    “我還以為您從此享清福了呢。”妙齡女子的聲音輕慢好聽,上火香後,又跪在洛希身邊的蒲團上,合十雙手,打趣道,“沒想到一封信,居然能讓兩院樓主親赴麗州來……”


    “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洛希白了她一眼,“您老人家一揮手就是一百貫壓錢的大生意,隻要不是殺人放火,我都願意做呢……”


    妙齡女子聽到這裏,抬頭望向佛祖,“花使在查案子嗎,怎查到了阿卿的身上…?”


    洛希臉色微沉。


    許久,兩人都沉默了,妙齡女子又是一笑,“啊卿和我在一起,從未害人。”


    “……他沒害人?”洛希笑了一聲,故意打趣道,“他可是搶了人家麗王的王妃呢。”


    “我與王爺早已和離。”


    妙齡女子冷靜道。


    這句話一出,反而讓洛希聽到眉頭微微一皺,就像想起來自己相似的“混賬事”。


    風吹過,卷起殿門外的經幡,寒流溜進殿內來,洛希迴過神才覺得有些冷意,看出去門外人漸少了,還異常安靜,不免得歎了一口氣,“說罷,你尋我來做什麽事情?”


    “阿卿不見了。”


    “唔。”洛希若有其事的思考起來,甚至轉身盤腿團坐在蒲團上,看向門外,顯然此地已經被人暗中團團困住,無人可進來。


    她不慌不忙,像是多年老友之間的相互玩笑道,“元青,你的阿卿是個瞎子,瞎子迷路不是常有的嗎,找找便是了……”


    妙齡女子原是叫元青,隻是這名字她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聽到別人這樣稱唿她。


    “他識路,不會七天都不迴家的。”元青挽了挽羅杭寬袖,也轉身坐在蒲團上。


    “怎麽,你覺得是花使捉了他?”洛希忍俊不禁,掩了掩唇,漆黑無比的烏眸直勾勾的看著她,看進她的眸底那一絲掩藏著的秘密深淵,忽然幽幽一笑,“元青,你自己也是個花使,怎麽還會有花使碰你的人…?”


    元青聲音很輕,如一片羽毛落地時那樣無聲無息,“我早已不是花使了……”


    洛希笑靨如花,側眸朝她看去,“花使是以生死,否則永遠不可能脫離兩院樓,這規則是首要,我記得還是你提議的呢……”


    “規則是可以變的。”


    “是嘛?”


    “是。”


    “不過花使捉那花使有什麽好處,該不會,是你前夫君特意命人去捉他的吧?”


    “……”


    元青噎住了話。


    她這次主動避開了洛希那雙冷豔魅瞳的侵襲,默默的將懷中的東西往內緊了緊。


    洛希心裏清楚,那是一對世間罕見的紫斑紋長笛,麗州每十年進貢一次給朝廷的珍稀貢品,去年甯老王家得了小孫子,千昕鶴還特意為自己求來了做贈禮,一時間有些念起故人,嚇得連忙把這個想法從腦海拂去。


    不過按理另外一根應該在元青的夫君梁歸卿身上才對,如今兩根紫笛都在元青手上,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元青,你該不會說的是真話?那個梁瞎子真的被人捉住啦?”


    元青僵了僵身子,“那日他說要去給我買糖葫蘆,一去不迴,我尋不到他了…”


    “可曾報官——”洛希自己話沒說完,就意識到說報官二字有些可笑,如今的麗州主事的正是元和,元青與梁道長的親兒子。


    此人十四歲就出任知事麗州,掌管兵權,隻要他願意,麗州幾乎可以翻個天。


    元青垂下眸子,淡淡然道,“元和找人問過了,那日的街市並無什麽異樣,阿卿買完糖是自己迴去的,城門的人也作證此事。”


    “後麵呢?”洛希追問道。


    “再無下文。”


    元青望著懷中的兩根紫竹笛,沉默了許久,半晌,打定主意,她抬起頭來,冷靜看向洛希,“我當年跟著阿卿隱居時,發誓不會再與兩院樓有任何關聯,如今我後悔了。”


    “所以呢?”


    “花使不會無緣無故的監視阿卿。”元青堅定的目光看向洛希,“我需要知道她們在查什麽,我需要知道到底是誰捉走了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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