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樓的生意最近今日都非常火爆,洛希答應過菖蒲要給她買荷花酥,結果一問又是售罄,偷偷溜入後廚要找廚子,結果卻發現容柏才也在,正在很春娘學做一份千層糕。


    春娘是閆樓的廚頭,煎炸烹煮樣樣精通,最拿手的當屬糕點一類:荷花酥。


    “好哇春娘,你不給我們做荷花酥,結果偷偷教起外頭人我們廚房的秘密。”洛希話中帶酸,氣鼓鼓的環手交叉站立在對麵。


    容柏才禮貌一笑,在氤氳水蒸氣的熟練的掀開籠屜,“洛姑娘莫怪春娘,是蘇掌櫃要我上門來,我肚子餓了才混進廚房的。”


    “要不是蘇鏡花同意,我們廚子怎麽會放你進來後廚之地。”洛姑娘白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已經熟透的千層糕,金燦燦的顏色,“我們正好也餓了,分我們一半如何?”


    “下次,下次一定。”


    容柏才說著就麻利的將蒸籠端出來,也不怕燙著他的手,轉頭就趕緊溜之大吉。


    菖蒲和洛希不約而同的追出去,就看到容柏才乖巧的像隻小貓兒一樣坐在桌邊,將那籠新鮮的千層糕推過去給蘇鏡花,“姐姐你嚐嚐吧,剛剛蒸熟散了熱,一定不燙的。”


    蘇鏡花眼尾瞟了他一眼,勉為其難嚐了一口,味道不差,“還算你小子有本事。”


    “重色輕友!”洛希極為不爽,一屁股就坐在蘇鏡花的對麵,“我今兒帶了錢來,要買荷花酥,別說二兩銀子,五兩銀子也買。”


    “今日份的已經被預定的人拿走了,那家府上的人大清晨就來取走的,你知道閆樓的規矩,不會再一日內做兩打荷花酥的。”蘇鏡花不冷不熱的說道,嚐了一口千層糕,口感軟糯,有桂花的淡淡清香,心情也變得好起來,轉頭對洛希說,“你要是不嫌棄,這千層糕我分你和菖蒲一半,味道也是不錯的。”


    洛希白了她一眼,什麽話也沒說,隻留下菖蒲在閆樓和蘇鏡花繼續拌嘴,她出門急,都忘記要給自己那兩株水蓮換一趟水。


    她正好迴到小院,就看見千昕鶴正在登門拜訪,拎著的正是一盒閆樓的荷花酥。


    “王爺?”


    洛希有些不敢置信,緩緩走近見到果然是千昕鶴,環顧左右並不見顧書亭的身形,“你一個人在這裏,是要……等我?”


    千昕鶴淺淡一笑,初來揚州時就聽洛希說想要吃閆樓的點心,如今買上一份權當做送她以表誠意,“本王記得你曾說過閆樓的荷花酥,酥脆可口,正好得了空買來送你,也算是圓了當初邀請洛姑娘吃點心的承諾。”


    她有些受寵若驚,隻能迎他進門,搬出屋子裏她放在窗台邊下最常坐的那張太師椅到小院子裏,麻利煮了一壺梨花茶端出來。


    “隻有梨花茶,望王爺不嫌棄。”


    “不嫌棄。”


    千昕鶴坐在了一張普通的茶凳上,把她最愛的椅子留了空,斯文條理的給出了自己的理由,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


    洛希忍不住捂嘴一笑,將梨花幹從茶罐裏小心翼翼的翻了出來,吹了吹塵放進茶杯裏,滾燙的熱水倒下去,蓋好蓋子拿起來濾了一遍,再次打開茶蓋扣在杯壁,重新將煮開的融雪水沿著杯壁緩緩倒下去,快要滿沿的時候停住手,用茶蓋抹了一圈多餘的沫,才遞給他,“嚐嚐吧,用的是去年的雪水,喝起來還有種微微涼口清爽的甜味。”


    他嚐了一口,初是甜意,而後迴甘,慢慢感覺,舌尖上是冰冰涼涼的薄荷清爽。


    千昕鶴喝過許多的茶,濃的,淡的,苦的,甜的,上到百年一遇的玉龍甘茶,下到官員進貢的武夷紅袍,直到第一次喝她親手泡的茶,恍然覺得從前的一切都隻是將就,“洛姑娘的茶,是本王喝過最好的茶。”


    她被誇的猝不及防,小臉微紅,又找了借口給看蓮花換水,見自己養的花永遠都是沒有什麽生機,忽然他親自下手,捧著一朵花苞拍了拍頂部,接著溫柔的一瓣又一瓣的打開,動作之嫻熟,直到蕊黃的花心露出來的那一刹那,美得驚豔,隻是洛希都不敢相信千昕鶴這是在強行給她的荷花在“開花”?


    “如今是花期,未能應節而開,是需要人為的外力開打開菡萏花。”千昕鶴解釋道,看著洛希目瞪口呆的模樣,“洛姑娘擔心,菡萏並未受到一點的傷害,本王可以向你保證。”


    “王爺,你、你是怎麽知道要給菡萏開花的?”洛希好奇心害死貓,千昕鶴是個錦玉堆裏出來的王爺,怎麽會的本領和花匠一樣。


    “宮裏人常這樣做,否則孝昌太後在中秋團圓看不見菡萏花盛開,就會有人遭殃的。”他溫柔解釋給洛希知道,有些菡萏是因為不到時辰,有些則已經過了花期,無法通過自身的力量打開花瓣,外來的力量正好加速成長盛開,“真正會導致菡萏花毀滅的是那一池子水,一旦離開了水,就沒有了活源,無論曾經是多麽嬌豔欲滴的花,都會枯萎。”


    洛希臉色一沉,冷冷道,“所以,王爺您你有查過我的背景嗎……?”


    “沒有。”


    “那為何不查。”


    “你並未害人,為何要查。”千昕鶴臉色平靜,低頭舒展菡萏的各瓣花葉,薄涼的玉扳指輕輕略過最外層光滑的苞瓣,迴過頭來,望著她的雙眸淺笑道,“每個人都有最後的一點私密,就像這一池水,或許看起來是清澈見底,踏進去了就是萬丈深淵……”


    “那便最好。”


    洛希明白千昕鶴的話裏有話,他不查自己的背景,自己也不去試探他的底線,她是個信息情報組織首領,他是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王爺,誰也不招惹誰,就讓彼此之間最深藏的秘密和傷疤,在歲月中爛成泥濘最好。


    還有十天就是中秋節。


    蓮花池裏已經開了一朵,還剩一朵不到時間,池水也換了新的,仍然是綿綿無力的菡萏花,或許中秋後都不一定能等來花開。


    “會開花的。”


    他信誓旦旦的向洛希承諾,這句話很輕,卻如同定海神針,穩住了她的心神,“洛姑娘,很在意花能否如約盛開嗎……?”


    洛希再也不想說些什麽打趣的話,卸下偽裝麵具,喉嚨裏發出沉重的一聲“嗯”。


    “本王來替你換水吧。”千昕鶴主動提出建議,或許是見不得她有半分的傷心,拋下身份,那雙墨瞳望著她承諾,“中秋節那日菡萏花開,不會叫你失望,你可以相信——”


    “我相信王爺你!”


    洛希脫口而出。


    她是個冷性子,一旦和人混得熟,就會過分的相信這個人,甚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又開心又激動的說道,“我每日傍晚上門請王爺來,備上最好的茶,絕不虧待王爺!”


    千昕鶴疏遠玉清的麵容上露出淡淡笑意,見她那雙極好看的桃花眸裏熠熠生輝,本能抬起手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三千墨色烏絲,猛的停了在半空,意識到這個動作會太過無禮取鬧,克製住自己,收迴了手。


    洛希沒有留意到他的眼裏已經是深情似海,還沉浸在高興之中,哢哢的就吃了兩個荷花酥,春娘做的東西名不虛傳,酥脆千層一咬就破,裏麵的甜豆沙餡讓人迴味無窮。


    他看著洛希高興。


    內心也會高興。


    第二日洛希就上門去請,帶了小禮物桂花蜜,第三日又是親自去請,做了一份蜜棗粽,餘下來的幾日她都提前到達府門口,顧書亭開門都會一臉的嫌棄,對她道,“王爺千金之軀,洛姑娘怎敢每日驅他做仆役之事。”


    “書亭,我給你帶吃的,花生糖。”洛希笑臉嘻嘻的塞了一把花生糖給他,候在門外老老實實,“我可不敢怠慢王爺,你每日都看著的,我主動打下手,都有幫忙的。”


    “知道啦。”


    顧書亭無奈說道,捉起花生糖就塞進嘴裏嚼了起來,讓她坐下來等,指了指屋內,“王爺在忙公務的事,他吩咐若是你來就先坐一會兒,他很快就會出來了。”


    洛希偷偷瞧了瞧,裏頭約莫是有七八個人影在裏麵,具體說的什麽無從而知,門口緊閉,說明顧書亭如今的作用就是有意攔著許靠近,才遠遠的坐在外頭的廳堂等候著。


    不一會兒。


    有屋簷走壁的疾步聲離去。


    她心裏想著那些人應該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非自己聽力極好,都無法察覺,正想著京都最近是否有大的變故,他已經是出現在了麵前,“……今日讓洛姑娘久等了。”


    “哪有、哪有……”洛希連忙站起身來,習慣性的將買來的小點心送給他,怕他不吃還特意笑嚐了一塊,信誓旦旦道,“王爺你瞧瞧哈,這個沒毒的,而且味道香酥可口呢!”


    千昕鶴向來並不愛甜食,見她辛苦買來不忍打擊她,就像那一次她親手遞過來的荷花酥一樣,這次也沒有猶豫,將她遞過來的花生酥嚐了一口,或許是因為洛希買來的緣故,他點了點頭,”很好吃,多謝洛姑娘。”


    洛希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從前她買花生酥迴去吃,菖蒲總是嫌棄糖食吃多了對牙齒不好,如今真的是天涯覓知音,連忙道,“我這兒還有許多花生酥呢,都送給王爺您!”


    他是萬萬沒想到洛希買了至少三四袋包的花生酥,原來她排隊時時見到幾個小乞丐,頓生憐憫之心,一下子買了七八袋分給他們,那些小乞丐都異常懂事理,一人隻拿一小塊,她就剩下了一大半,菖蒲又不肯吃,思來想去,拿來孝敬給千昕鶴最合理。


    兩人又上她家去看蓮花,不知不覺中已經開了一半的花苞,露出絢麗的蕊芯,洛希也激動不已,蹲在池子邊看他親自為荷花換水,又捧起兩尾紅色小金魚放入池中,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千昕鶴如雕刻般的五官分明,如玉光澤的麵容,如仙人落凡,錦衣玉綢,雍容華貴不可近,不禁笑道,“王爺,你生的俊朗,地位尊貴,想必您的夫人,也是一枝梨花壓海棠,美豔不可方物……”


    “大膽!你怎敢議論王爺——”顧書亭立馬嗬斥,被千昕鶴冷的一迴頭,眸中泛寒,止住了要說的話,後脊骨一陣發涼退到遠處。


    “洛姑娘見諒。”


    他那張冰寒的臉瞬間變得溫柔起來,如星如月的眼眸淺淺一笑,“本王尚未娶妻生子,洛姑娘想的事情的確有些遠了…”


    “那王爺喜歡怎樣的女子?”洛希瞥了一眼在牆角就要炸起來顧書亭,沒想到他還這麽古板的的忠心護主,內心一陣偷笑起來。


    兩尾金魚在池中暢快遊玩。


    一隻躲在荷葉底下,另一隻等著它出台,噗呲噗呲的搖動尾巴,蕩起漣漪。


    千昕鶴抬起頭,望著她那雙靈動如鹿的眼眸,幽幽深山裏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從林中走出來的一隻鹿,從此就徹底的走進了他內心最溫柔的地方,“本王喜歡的……有一雙明媚如亮的眼……讓人一見鍾情的女子……”


    “那應該天底下有好多好多這樣的女子了,王爺盡可以要認真的去看,去選,一定要找到喜歡的女子……”洛希認真的給出了自己的建議,選人應選心中所愛,愛而不得,亦不必強留,她也曾經有過愛慕之人,也曾經以為餘生是相濡以沫,又有誰會知道一點變成分隔兩地,她的心意對方又怎會知道,“詩萬首,酒千觴,訴不盡心意半場……”


    千昕鶴看著她眸色忽暗,想必觸及傷心事,尋了個話題,“今日的花已經換好水,明日中秋,菡萏花開,願洛姑娘愁惱消退。”


    洛希一聽,心情豁然開朗,激動的一把捉住他的手,“多日叨擾,日後若要要我幫忙的地方,我洛希義不容辭……!”


    顧書亭在遠處看的就快原地跳起來,以為不近女色的王爺會一把推開洛希的手,沒想到王爺就愣的沒出聲,反而像是羞怯的小女娘,這時他日常見到冷酷無情的裕王嗎?


    “書亭。”


    千昕鶴喚了一聲,他立馬恭敬的低下頭走過來,看起來今日的換水是已經結束,洛希興高采烈的迴屋又拿了一大堆花生酥塞給顧書亭,“慢慢吃,城東最好的花生酥!”


    洛希又站在門口目送兩人的離開,心想著自己養了這麽多年的水蓮,終於能夠按時開花還沒有被自己養死,高興到原地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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