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安說著,司馬熵似換了副樣子,安靜的帶著灼灼的目光,盯著她同紛桃交相輝映的側臉。


    秦長安感受到司馬熵熾熱的目光,歉意的笑了笑。


    於情她心懷感激,在亂世中依然懷有一顆赤子之心待她,而不是利益博弈的結果,她覺得是她此生莫大的榮幸。可於心,這種情愫若是超過友情,她便有所愧疚。她一直愛的是陌桑,十幾年從未變過。也許在往後的十幾年中也不會改變。


    “除此之外,我便也無以為報。”


    司馬熵燦燦的笑容在秦長安垂眉一語中,戛然而止。他聽得出來,她的話外之音。


    司馬熵抿過嘴唇問道:“是因為……我是司馬氏旁支……或是因為我根本不姓司馬……”


    司馬熵雖姓司馬,卻並非帝室近親。更有流言相傳,司馬熵非司馬穎親生,而是其母夏侯氏與一牛姓小吏私通生下的孽子。流言終究是流言,其中真假亦混淆不清。可聽信流言的人,永遠不會去探究流言到底是真是假,他們隻會選擇他們想聽到的,而後用它來中傷他人。


    這些年來,雖姓司馬的司馬熵,卻無不日日受到旁人的奚落嘲笑。世家子弟的交往,賞花遊園,吟詩作對從來把他排除在外。也因這司馬姓,受盡了白眼,誰人都可踩一腳,連寒門子弟都不如。若是寒門子弟,不蔓不枝不傾不斜,行的端坐的正,自然底氣十足。可他司馬熵,空有帝室姓,別人罵他一句他姓牛,他都不知從何而辯。


    由此他隻能同街頭孩童混在一起,日日鬥蟋蟀扔石子。也許是冥冥中的安排,這也使得他能夠在牆根放著花衣紙鳶。後來,他結交了陌桑,身為一姓之下的陌家嫡子,陌桑意外的從不嫌棄他,兩人便也成了摯交。


    “當然不會。”


    秦長安對司馬熵身世的傳聞,多少有些知曉。司馬熵表麵上看似有多囂張跋扈,內心便有多自卑。


    “出身並不是衡量人的標準不是嗎?可他一旦在心中成了你的軟肋,也隨之成為了別人中傷你的武器。流言之所以能傷人,就因為它無依無據,與事實大相徑庭。若你自己都不信,談何讓別人相信。你要記住,你姓司馬,是帝室之後,他人怎樣曲解也不會改變。”


    這話,秦長安不僅說給司馬熵聽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秦暘秦老太爺的相繼離世,也讓她的身世成為他人話中的談資,取笑把柄。


    秦長安抬眸看了司馬熵一眼,司馬熵緊攥起花衣紙鳶,兩人心知肚明的相視一笑,頗有些心心相惜同病相憐。


    司馬熵點點頭道:“我明白。長安……謝謝你。”


    兩人靜默在桃花林中。遠處宮女急急忙忙而來。


    “秦姑娘,河東公主已經等候多時……還請移步……”


    秦長安聽聞轉身頷首道:“我馬上到。你先去抱上我的琴。”


    司馬熵見宮女惶恐的神情,便知河東約秦長安學琴是假,為難是真,朝秦長安一笑道:“長安,我同你一起去。”


    秦長安有些猶豫,她知河東公主不好惹,三番五次的為難過她,想必這次也不會放過。司馬熵若是跟著去,河東定也會跟著為難他。


    “公主她……”


    “我知道。”


    司馬熵一笑,不以為意,擺擺袖徑自先行。若論混世魔王,這宮裏還未有人能及,區區一位公主,自然也不在話下。


    司馬熵捏著花衣紙鳶,大搖大擺的晃進河東公主等候的學堂,草草行過禮,一屁股坐在河東公主身旁。


    河東公主完美的繼承了賈南風的樣貌,臉色泛著黑青,厚唇粗眉,塗上胭脂口脂,與司馬熵畫出的花衣紙鳶頗有些相似。


    “公主好。騎羊賽跑不好玩了?怎的改了性子一心向學了?”


    司馬熵撐頭含笑的盯過河東公主。


    前些日子,河東公主在宮中無聊,日日拿著皮鞭,抽著騎在羊上的太監,讓他們賽跑。有些羊身子弱小,人往上一壓,羊便壓住動彈不得。跑不了的羊,河東公主的鞭子便密密麻麻的砸下。於是逼得太監們跨在山羊身上,拎起羊角邊跑邊拽。受了鞭的羊,發了狂,四下亂竄,一頭裝在牆上,一群人便人仰羊翻。司馬熵在一旁看來,滑稽的讓人發笑。


    河東公主一聽,便知司馬熵在奚落她,沉了臉:“喲,我看這是誰來了,原來是牛熵啊!”


    牛熵便是對司馬熵的蔑稱,因為流言曾穿他是他母親夏侯氏與牛姓小厲私通生下的孽子,久而久之人們為了抹了司馬穎的麵子,便開始叫他牛熵。


    司馬熵聽後,眉頭輕蹙一下,隨後笑嘻嘻湊過身,瞅了瞅河東道:“這一看河東公主倒是皇後親生無二。”


    世人都知賈南風長的彪悍,麵貌醜陋。司馬熵更是有意無意的罵河東公主與她母親長的像,拐彎抹角的說她麵貌不端。


    “你!”


    司馬熵這一說,便戳著河東公主的痛處。在宮中,她便是主子,無人敢說閑話。可司馬熵不一樣,他姓司馬,不必同其他人一同奉承於她。自然膽大包天。河東公主拍案而怒,指著司馬熵鼻子便要罵道。此時秦長安正抱著古琴進屋。


    “公主,長安來遲。”


    河東公主氣的眼冒金星,抬眼瞥過秦長安,正愁火沒處撒,躥的起身。


    “哎!”司馬熵忙喊道,跟著起身,擋著河東公主視線,一把將那花衣紙鳶拍在案幾上。


    “你看,這紙鳶塗的像不像你!”


    河東公主低頭一看,紙鳶花花綠綠,然一副大花臉。司馬熵不僅肆無忌憚的嘲笑她長的醜,更嘲笑她塗的胭脂四不像。


    “司馬熵!”


    司馬熵見河東公主尖叫而狂,趕忙拿起花衣紙鳶藏在身後,怕她一瘋便給撕的稀碎。


    “記起我姓司馬了?我以為公主你記性不好。”


    “來人!來人!給我把他拖下去!關起來!”


    門外士兵皆垂首噤聲,屏著息無人敢動。


    “聾了?我的話敢不聽?”


    河東公主氣急敗壞,拽過士兵衣襟,踹了一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何日君若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哥舒清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哥舒清霽並收藏何日君若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