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迴到陌宅時,已近傍晚。剛穿過過小院石門,便見陌桑撐著傘靜默在院中。


    陌桑一見容若立馬迎了上去,拍去她身上的寒露,準備為她披件衣服。


    “怎麽滿身酒氣,定又是去哪淘氣了!”


    容若閉口不語,抬眸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陌桑,便側身繞開了。


    陌桑一怔,半空展衣的手頓了頓,良久開才幽幽開口。


    “你在怨我。”


    “我沒有!”


    容若埋著頭,雙袖垂下,藏著袖子裏攥緊的拳頭,卻在不停的顫抖。她以為日子會如白水,每過一日便飲一杯,年年歲歲,心中苦澀漸而也和著水衝淡了。


    可每每一個人時,便會再次想起白石,那個對他情之所鍾的人她卻辜負了,心又再一次緊了。


    “你後悔了。”


    後悔了嗎?


    她怎能不後悔,白石因她而死!


    “可若兒,這便是代價。”


    “代價!代價?”容若猛的抬起頭,輕齧嘴唇雙眼微紅,不可置信的看著陌桑。


    代價二字,怎可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在他眼裏,生命真如螻蟻嗎?


    隨後她又自嘲的輕笑兩聲,初如陌桑問她是否也在所不惜時,她也是那麽不以為意。


    可若當初早知犧牲別人遠比犧牲自己還要痛苦萬分,她定不會如此選擇。


    “若兒……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看著我們的時候,是不是如同看螻蟻般?嘲笑著我們這些人渺小又不自量力?”


    陌桑眼底開始泛起慌亂。


    “怎麽會,事情發展到我們都始料未及。要是那晚我早來一步,要是尚墨未曾出現,那麽現在許是不一樣。可若兒,你要知道,有些事,它發生了有了結果,那便是天意難違!”


    容若知道事已既定,而結果讓她心有不甘,以至於總是逃避不願相信。可當陌桑說出“天意難違”四個字時,仿佛崩斷了她心中最後一根執念。


    容若不再說話,眼淚簌簌的往下落,心就像那塵埃落定般死了。


    陌桑看著容若悵然若失,便撐著傘將她緩緩擁入懷中,細雨依舊飄搖,暈染著天口泛起的青色,秋晚有些靜廖帶著颯爽的涼意,兩人在傘下無言。


    鬧騰一天容若也乏了,借著微醺的酒勁躺在榻上便睡了去,陌桑看著輕歎一聲,為容若點上安神香,掖好了衾角,掩上門扉退了出去。


    院外,跡見陌桑出了門便迎了上去。


    “公子如此費心……”


    還未等跡說完,陌桑便偏頭看了跡一眼,眼神也褪去了柔情,帶著駭人的凜冽。


    跡心一驚,改口說道。


    “屬下無意冒犯,隻是……公子的行事,屬下越來越看不懂了。殺了白石已讓我們處於劣勢,各大勢力無不盯著這塊肥肉,更何況還有渚公子……”


    “你的話最近越發多了。”


    陌桑盯著跡,幽幽開口。


    “看來你是想來教我怎麽做了。”


    跡心頭一慌,趕忙跪下謝罪。


    “是屬下僭越了!敢請公子贖罪!渚公子要來,屬下有些惶恐,慌不擇言了!”


    “陌渚要來?你為何沒同我講?”


    “晌午公子站在院中時,屬下已告知公子了……”


    “好了,你再把要事與我說一遍。”


    陌桑皺了皺眉頭,晌午跡同他講話時,他為容若這些天的態度坐立難安,神遊了許久,終了也沒聽進他講了些什麽,便打發他去了。


    “渚公子要來了,估摸著明日傍晚會到,帶著秦長安。另外還有一事,尚垚帶著尚清兒跑了。”


    陌桑聽後重歎一口,揉了揉顳顬穴,怪自己這般誤了事。


    “尚垚跑了,那你還不去找?”


    “可……不是說尚垚體內的青水還未根除嗎?我想他也活不了幾日。”


    陌桑聽後,表情嚴肅,臉黑了一半。


    “跡,不論他們活著與否,他們跑了便是失職。你跟了我這麽些年,做事說話還這樣避重就輕,那就不必跟我了!”


    “公子贖罪!屬下辦事不力!我這就把尚垚抓來!”


    “算了,他們不必抓迴來。給我盯緊,封住他們的嘴便是。”


    陌桑低頭俯視著跡,眼中七分壓抑,三分怒火,隨後甩袖而去。


    陌桑擺這一棋也是煞費苦心,為的就是將各方勢力納入囊中而名正言順,引尚墨入局,引容若入局,引白石入局,引易鑫入局……


    誰都在這局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是糾纏不清。


    而布局的人似也記不清,這局裏是否也有他……


    在建安酒肆之初,他便從旁激化了尚容兩人矛盾。


    坊間謠言四起又推波助瀾,讓此事沸沸揚揚,愈演愈烈。


    容若聽後怒不可遏,一氣之下毒了尚垚,誓要血仇。


    即便容若不毒尚垚,陌桑也會殺了他,由此推給容家,從而慫恿尚墨屠了容家滿門。尚墨帶領一眾手下,踏平了容宅,再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容家滅門,容若卻跑了,從此銷聲匿跡,無從找起。


    尚墨功虧一簣,此舉還引得南方士族的強烈不滿,尚閣失去了氏族的支持,成為了眾矢之的。


    可誰都沒想到,救容若的人也是把她推向火海的人。


    陌桑告訴尚墨,有一方法,但可一試,雖把握不大,總比等死要強上百倍。尚墨在失望與希望中交替,但凡有一根稻草他也會牢牢抓住。陌桑換了尚墨與尚垚的血,尚墨的軀體成了青水的培基,尚垚也未痊愈。尚墨抓住的稻草又沉了,一切又迴到了原點。


    所謂的原點便是容若。


    與此同時,容若化為舞妓,名動江南,設計偶遇白石,騙得白石傾慕心。


    陌桑向易鑫透露了容若的身份,又安插他人慫恿易鑫,以梁冉家人性命威脅白石。每一步棋,為的都是引發其中四人之間的矛盾,就似那九連環,各部環環相扣。


    中秋之夜,陌桑放走了尚墨,告訴他容若正在易鑫處,尚墨快馬兼程趕一天一夜的路,為的就是找到容若索要解藥。


    四人會麵,便震的昆山玉碎石破天驚。


    陌桑站在高處,看著籠中困獸互相撕咬,本應笑看風雲,算計著誰該活到最後。可他卻最終還是逆了流遂了私心,任白石血幹而死,將易鑫切碎了喂狗……


    看著容若的覆衣被撕的盡碎,他手握的拳頭似要將骨節捏碎,指甲欠入血肉都不及心疼的萬分之一。看著殿內白石緊抱著容若,為她擋下四濺的血水,他內心既慶幸又不甘,還嫉妒的發狂。


    陌桑還未明白這種感情,可他的心卻已經明明確確告訴了他。


    在白石麵前,他徹徹底底的輸了。他深知自己世俗無比,老謀深算,深諳人心之道,以至於所走的每一步都要講求事半功倍。


    與白石對容若的義無反顧,以心換心相比他自愧不如。也正因為如此,他怎能忍受如此之人,活在容若身側。


    若所有謊言與利用暴曬在烈陽下,當容若看著如泥濘般的他,她會不會突然為白石所動,棄他而去?


    所以,就算看到容若在殿下嘶啞的叫著他的名字,哭的撕心裂肺,就算想到以後容若會恨他無情,他也依舊在高處任風淩亂。


    可他千算萬算,未算到身是眼裏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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