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檀眸光漸漸幽深,仿佛看不出秋蟬的小心思,將跑腿的差事交給她。


    她將手裏的經文放在桌上,趙頤發現《藥師經》時,她很不自在。


    他誇她的字寫得好,她心下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他不應該隻是誇字。


    當他說出最後兩句調侃的話時,她別扭的心思被窺破,變得惱羞成怒。


    沈青檀幽幽一歎,揉一揉眉心。


    趙頤能夠輕易調動她的情緒,但這種感覺並不令她討厭。


    沈青檀沐浴後,烏發如雲垂落在腰間,內裏穿一件杏色主腰,一件銀紅絹襖,外麵穿一件豎領大袖衫,盤腿坐在蒲團上,繼續抄寫經文。


    流月在一旁研墨,一邊困倦地打哈欠。


    沈青檀一卷經文隻抄了一半,正要喚流月先去睡覺。


    忽然間,門外響起下人慌張地叫喊聲:“二奶奶,二爺在您這兒嗎?”


    一滴墨汁落在光潔的宣紙上,毀了抄了半卷的經文。


    沈青檀心道:來了。


    她擱下羊毫,起身去往門口。


    拉開門,她瞧見一個眼生的小廝。


    小廝氣喘籲籲地再問一遍:“二奶奶,二爺在您這兒嗎?”


    “不在。”沈青檀皺眉:“他在老太太那兒。”


    “二爺離開老太太的住處,便被您身邊的婢女給攔下,說您在藏經閣等他。二爺隻穿一件單薄的春衫,吩咐小的去取一件披風,等小的取披風去藏經閣,不見您與二爺的身影。”


    小廝臉色蒼白:“完了,二爺出事了!”


    沈青檀詢問道:“你說是我的婢女帶走二爺?”


    小廝迴:“秋蟬姑娘。”


    流月瞬間想起秋蟬迴寮房,似乎瞟了趙頤好幾眼。


    秋蟬野心昭昭,從來不甘心做一個下人,妄想被家裏的爺瞧上,生下子嗣做靠山。


    她咒罵一聲:“賤蹄子,真做出背主的事兒,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沈青檀製止流月,吩咐小廝:“此事不能聲張,我們分散去找。”


    小廝連忙應下:“小的再去老太太那兒一趟。”


    沈青檀微微頷首,命流月打燈籠。


    流月怒火難忍:“我盯梢她的時候,人老實得很,從不與三奶奶聯係。原來是憋著一肚子壞水,在這兒等著攀高枝。”


    電光石火間,流月陡然生出一個念頭:“二奶奶,秋蟬與二爺不會在藏經閣後山的小木屋吧?”


    她自顧自地說道:“一定是在那兒,秋蟬是三奶奶的人,串通了三爺與三奶奶,逼著二爺納她做妾。”


    流月越說越覺得邏輯通順,若非如此秋蟬為何要攬下跑腿的差事?


    她轉頭瞧見沈青檀麵冷如霜,張了張嘴,話未出口,便聽到前頭傳來嘈雜聲。


    “聽說有人在藏經閣後山破壞龍華寺的戒律清規,夜巡的僧人已經領人去了。”


    “僧人還是香客?”


    “這便不知了。”


    猜測即將要證實的一刻,流月倒是噤聲了。


    沈青檀目光隱晦地看了沈明珠的住處一眼,唇角勾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快步往藏經閣地方向而去。


    方才來到山腳下,與另一行人遇上。


    “大姐姐?”沈明珠掃過沈青檀眉眼間的冷意,心裏樂開花了,麵上佯裝擔憂:“我聽說姐夫不見了,幫著一塊找人。你那兒得到消息了嗎?”


    “沒有。”沈青檀壓著眉眼,冷聲說道:“有人說夜巡的僧人在山上發現人,我過來瞧一瞧。”


    沈明珠眸光閃爍,傳話的人是她安排的,就怕沈青檀找不到這兒。


    秋蟬倒有幾分手段,辦事幹脆利落。


    她之前安排晚冬給秋蟬指一條明路,秋蟬沒有迴她的話。


    今日見到趙玨對沈青檀的態度,她想去信給春嬌,讓留在國公府的春嬌,趁著沈青檀不在府裏對趙頤下手。


    誰知,趙頤來了龍華寺。


    秋蟬請她去伺候二夫人時,她便拿賣身契威脅秋蟬對趙頤動手。


    趙頤身體病弱,注重修身養性,最是清心寡欲。


    畢竟沈青檀這般的絕色,趙頤都坐懷不亂。


    她便給了秋蟬一包催情藥。


    算算時辰,應該得手了。


    沈明珠幸災樂禍,很期待沈青檀撞破時的表情。


    她假惺惺地說道:“大姐姐,山裏不安全,你才帶一個婢女,我陪你一塊去。”


    沈青檀睨一眼她身後帶來的一大堆人,不遠處還有人打著燈籠走來,似乎也是來一道看熱鬧。


    她眉心一蹙,有心阻止。


    沈明珠卻是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山裏去:“大姐姐,快些走吧,盡早找到姐夫,我們也能盡快迴去睡覺。”


    沈青檀仿佛被這一打岔,便錯過了時機,隻能跟著沈明珠往前走。


    沈明珠見狀,唇角彎了一下。


    從成親以來,她遇事從來不順,今日總算壓沈青檀一頭,終於揚眉吐氣一迴。


    她瞥了一眼浩浩蕩蕩趕來的人,心情格外暢快,然後喋喋不休,不停拿話刺激沈青檀。


    “大姐姐,你別擔心,姐夫說不定在別處,山裏的是其他人。”


    “夜巡的僧人說山裏的人破壞佛門戒律清規,姐夫光風霽月,翩翩君子,絕對做不出這種事。”


    “希望是一場誤會,不然這麽多雙眼睛瞧著,麵子裏子都丟盡了。”


    “如此品行不正的人,讓家族蒙羞,該自個求著脫離族譜。”


    “你今日的話太多了。”沈青檀深深地看著她,語調不明地說道:“不過有句話你說對了,如此品行不端的人,但凡不是個自私的性子,就該自請從族譜除名。”


    沈明珠被她看得心裏發怵,不知沈青檀是真不懂,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或者是太過信任趙頤的人品?


    “話又說迴來了,能在佛門淨地做出這等醃臢事,可見是個不要臉皮的,又怎能指望他脫離宗族呢?”沈明珠噘一噘嘴:“貪圖權利的人,更是舍不下榮華富貴。”


    沈青檀反問:“你怎知對方家族富貴呢?”


    沈明珠噎住,正要說什麽,小木屋近在眼前,裏頭傳出啼哭聲。


    “不……不要,求求你……放過我……”


    女子細弱哭聲斷斷續續傳出。


    沈明珠臉色驟然一變:“大姐姐,這是秋蟬的聲音……”她又急又怒地指使小廝:“你們快去救人。”


    四個小廝快步衝到小木屋,一腳踹去。


    “砰——”


    木門應聲而開。


    沈明珠始終盯著沈青檀的反應,見她捂住臉轉過身,安慰道:“大姐姐,你別太傷心難過,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她想看看清雋似謫仙的男人,被拉下神壇跌落泥潭的醜態。


    當看清木屋裏醜態百出的男人時,她臉上得意的笑容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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