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一時克製不住,將手裏的茶杯“砰”地扔在黃花梨荷葉式六足香幾上,一張保養得宜的美麗臉上布滿怒火。


    她特地指定將嫁妝放在德昌典當行死當,便是知道當鋪背後的人是沈夫人。


    典當行進這麽一大筆貨,一定會驚動沈夫人,沈夫人一看單子,肯定會認出是沈青檀的那一份嫁妝,絕對不會轉手賣出去。


    流月在世安堂說瞧見有人買了一個扁壺,她知道是故意說出來做引子,引出嫁妝被典當一事。


    二夫人肚裏打著算盤,打算在趙玨買好軍糧,護送去北境時,再問沈夫人要迴嫁妝。


    沈青檀主動出擊,打得她猝不及防,不得不先拿迴嫁妝。


    誰知典當行的朝奉,一張口便在原先的當銀上翻了三番。


    朝奉客客氣氣地說道:“夫人,我們開鋪子做生意,總得掙銀子,又不是開善堂。給您的那一筆當銀,我們放在錢莊裏也能掙不少利錢呢。”


    二夫人氣得心肝疼,壓著火氣說:“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我可是你們東家的親家,你們請她來這兒一趟,我親自與她談贖金。”


    “夫人,我們東家是地道的商人,前幾年才進京做買賣,姻親都在祖籍,並不是在京城呢。”


    朝奉臉上笑容不變:“東家的姻親家資不薄,若是生意上出了難處,到了典當器物的地步,東家不會坐視不管,定會出資幫扶一把。”


    二夫人氣噎。


    她想要白拿迴嫁妝,沈夫人若是疼愛沈明珠,必定會讓她一個銅子不出帶走嫁妝。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親自出麵,在這兒被不長眼的東西諷刺窮酸,亂攀親戚?


    二夫人不得不擺出身份,神色倨傲地說道:“我是趙國公府的二夫人,與你們東家沈夫人是姻親。”


    “夫人,我們東家並不是沈夫人,您若不信可以去官府查。”


    朝奉見茶盞水灑了一幾,拿著帕子擦幹淨水,又重新給倒一杯茶。


    他繼續說道:“您若是抵押,我們按照當票寫的規矩辦事,您將當銀與利錢給清,便可以將東西給帶走。


    您是死當,咱們當麵議價,銀貨兩訖,不能再以原本的價錢贖迴去,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至於要賣個什麽價錢,便是由我們說了算。您若覺得不值這個價,可以不買迴去。”


    “我看你們是店大欺客,原來是多少銀子當給你們,我便給你們多少贖迴去。”


    二夫人摸不準典當行究竟是誰的,卻也不願忍受這個窩囊氣,冷笑連連:“不長眼的東西,竟敢欺到我趙國公府的頭上!”


    朝奉惶恐,急聲解釋道:“我們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在這皇城腳下哪裏敢欺壓客人?莫說您是趙國公府的人,即便是去天家跟前敲登聞鼓,我們也是不怕的。”


    二夫人臉色黑沉如水,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朝奉似乎有些顧忌她的身份,態度不如一開始強硬:“我去請示一下掌櫃。”


    二夫人不過是搬出身份嚇唬朝奉罷了,哪裏敢鬧開啊。


    如今見朝奉似怕了,她冷哼一聲:“去吧。”


    二夫人見朝奉離開屋子,心氣兒稍微順暢一些,分出心神打量這一間屋子。


    屋子布置的極為雅致,條案放置一對青花填彩梅瓶,花幾上細長的青釉瓷瓶,插著一枝嬌嫩妍麗的桃花。


    牆壁上懸掛著名家的畫作,每一幅都極有來曆,千金難求。


    二夫人心裏酸得很,開一間典當鋪這般賺錢的嗎?


    她側身端著茶盞,這才發現香幾上放置精致的銅胎掐絲琺琅纏枝蓮紋雙扳耳香爐,點的也是檔次最為名貴的沉水香,比她在趙國公府用的還要奢侈。


    半口茶水都喝不下了,她陰著臉將茶盞又擱在香幾上。


    轉念一想,不過一個卑賤的商賈罷了,再奢侈無度,又豈能有他們這些官眷尊貴體麵?


    二夫人瞧見朝奉迴來,擺著架子,氣定神閑道:“你們掌櫃如何說?”


    朝奉比出四根手指:“掌櫃說這個數。”


    二夫人挑眉:“四萬兩?”


    她不滿道:“你們隻給了三萬兩當銀。”


    朝奉搖一搖頭:“掌櫃說再翻一倍。”


    二夫人瞠目,正要發怒,便又聽朝奉說:“掌櫃說他見慣了以權壓人的,咱們做的正經生意,不必怕事。您若再鬧騰,再往上翻一倍。”


    二夫人橫眉瞪目:“你們是要與趙國公府作對?”


    “小人不敢。”朝奉麵上看似恭敬,但說出的話一點不客氣:“世人皆說趙國公清正廉明,我們倒要看看傳言是否屬實。若是真要以權壓我們,我們拚著生意不做了,也要揭露趙國公府的真麵目。”


    一句句強硬的話砸懵了二夫人,心知是將典當鋪的人給得罪了,今日若是不將嫁妝買迴去,不出一日滿京城會傳趙國公府以權壓人的話。


    她不僅私吞侄媳婦的嫁妝拿去典當,還拿權勢施壓典當行,無論是哪一條,都在挑釁趙國公的底線。


    趙國公平生最恨以權謀私的官僚,若知她在外仗勢欺人,以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性,即便趙國公府斷了傳承,也不會讓二房繼承爵位。


    嫁妝隻當了三萬兩,而贖金卻要十二萬兩。


    這簡直就是拿鈍刀子在割她的心!


    二夫人一口牙都快要咬碎,典當行果然是吃人不吐骨的地方,莫怪富得流油,屋子裏的擺設都很精致名貴。


    她算是明白那句“窮死莫典當”的話,將貨物的價值壓到最低,相當於賤賣了,若想要再贖迴去要被扒一層皮。


    朝奉下逐客令:“夫人,您請迴吧,我們不賣了。”


    “我來都來了,豈是你說不賣就能不賣?”二夫人腸子都悔青了,不該為了占便宜,將嫁妝典當了。


    早知道要大出血,寧可掏出私房給趙玨買軍糧。


    她強忍著肉疼,恨聲說道:“我買了。”


    她不斷的在心裏安慰自己,國公府爵位所帶來的價值,不是這十幾萬兩銀子能比得了。


    朝奉臉上堆滿了笑容,重新給二夫人換一杯熱茶:“小人就知道您是個爽快人。”


    二夫人冷著一張臉,從袖子裏掏出單子給朝奉:“一件不落的給我拿迴來。”


    朝奉點頭哈腰的應下。


    隔壁屋子裏一片靜默,大夫人驚愕地看著二夫人像個人傻錢多的大財主,任由典當行的人坑騙銀子。


    她意識到一個問題:“羅靈芝哪來這麽多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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