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有理有據,不大的屋內頓時鴉群無聲,方才還在嚼沈重樾口舌的眾人聽得麵紅耳赤,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頭。


    「現在戰局緊張,城中本就人心惶惶,你們聽信這般傳言,中傷大軍主帥,不正中了夏軍下懷。」姝娘站起來,沉聲道,「若再讓我聽見有人說將軍的不是,也不必繼續在這疫館治療了,這疫館本就是將軍的府邸,忘恩負義之人,不配呆在這裏!」


    屋內眾人聽得這話,麵麵相覷,皆閉牢了嘴。


    方才帶頭傳流言的一人,愧疚地對姝娘道:「秦大夫,您莫要生氣,是我們愚昧,往後定不會再傳這樣的話了。」


    「是啊,是啊......」其餘人忙跟著附和。


    姝娘沒有言語,她強忍著眼淚,快步跑出了屋。


    她的夫君是怎樣的人,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縱然將刀架在他的脖頸上,他也斷不會做出通敵叛國之事。


    她斷不能忍受有人以這樣的流言侮辱詆毀於他!


    接下來的幾日,城外的昌平軍與夏軍交戰不敵,退得離豫城城門愈發近了,兵戈交刃之聲不絕於耳,甚至夜半時常能聽見城外軍營中驟然響起的哨聲,似乎夏國會隨時撞破城門闖入,疫疾過後,整個豫城壓抑的氣氛有增無減。


    如此持續了大抵十日,是夜,姝娘還在睡夢中,便被門外急促慌亂的敲門聲吵醒。


    煥兒在外頭連聲喚道:「夫人,夫人,快起來!」


    姝娘坐起身,甫一抬眸,便從半敞的窗子裏望見城門的方向火光沖天,硝煙瀰漫,嘈雜的聲響此起彼伏,混亂不堪,她草草穿上外衫,推門問:「外頭怎麽了?」


    「快,夫人快隨我去府衙躲避。」煥兒著急忙慌地拉著姝娘轉身就走,邊走邊道,「夏軍快闖進來了,唐副將怕大軍抵擋不住,命城內所有百姓都去府衙後院的地庫躲避。」


    「唐副將?」姝娘愣了愣,「為何是唐副將下的令!將軍?將軍怎麽樣了?」


    「將軍……將軍出事了......」


    煥兒來不及解釋太多,她將姝娘拉出疫館,一把推上了停在門口的牛車,上頭已坐了好些人,「這車是去府衙的,夫人你先去,我還要幫著哥哥一同安置裏頭那些病患,我不能不管他們。」


    「煥兒......」姝娘還欲再問,趕車的將鞭子一揚,牛車倏然往前駛去,煥兒已疾步折身迴了疫館,連個背影都看不見了。


    姝娘在車上猛拍了兩下,扯著嗓子喊:「小哥,停下,快停下,我要下車!」


    趕車人卻是不理會她,揚著鞭子直直往前行,姝娘迴頭見離疫館越來越遠,咬了咬牙,驟然從車上跳了下去,趕車的人一驚,忙將車停了下來,厲聲喊了一句:「發什麽瘋,命都不要了!」


    姝娘崴了腳,忍痛艱難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往迴跑,疫館的庭院中,已是空空蕩蕩,不見人影,姝娘一路往東院去,便見顧歧和煥兒,同林太醫和其他兩位大夫,正在安置幾個並未痊癒,隻能躺著的病患。


    「夫人,您怎迴來了?」煥兒瞥見她,驚詫道。


    姝娘定定道:「這裏還要這麽多病患,你們都不走,我也不能走!」


    顧歧張嘴想說什麽,卻聽從城門處傳開「砰」得一聲巨響,他頓時慌亂地吩咐道:「快,把剩餘幾人都抬到後廚地窖去。」


    姝娘忙上前幫忙,後廚地窖從前用來儲存一些菜蔬什麽的,地方還算大,能勉強容納二十幾人,底下也有通風的地方。


    「煥兒,將軍到底怎麽了?」待所有人都下了地窖,姝娘拉著煥兒急切地問道。


    煥兒抿了抿唇,幾欲哭出來,「昨日,將軍帶了一隊人馬去追擊夏軍,卻被夏軍埋伏,炸毀了山穀,將軍和近五千精兵被困在了裏麵,如今生死未卜。」


    姝娘聞言腿一軟,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得被煥兒一把扶住了。


    「你沒事吧夫人?」


    「沒事兒......」姝娘唇色發白,喃喃自語道,「沒事兒,一定會沒事的!」


    大抵過了半個時辰,外頭的動靜愈發得響了,二十幾個人擠在昏暗的地窖裏,連大氣都不敢出,隻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勉強能看清彼此的臉,令人緊張窒息的氣氛在地窖中蔓延。


    驀然間,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倏然在頭頂響起,姝娘甚至聽見有人喊道:「搜,搜出來全都殺了,一個都不可放過!」


    夏軍闖進來了!


    姝娘感受到煥兒發抖的身子,忙一把牢牢牽住了她的手,可她自己卻連唿吸都在顫抖。


    姝娘很怕,沒有人不怕死,她還有兩個未滿周歲的孩子,她還沒有聽他們喚她一聲娘親,她還想看著她的敏言敏瑜長大,看著他們成家,她還有太多的心願尚未完成!


    她不想死!


    她死死咬住唇,直將唇咬得發白。


    心中一遍遍喚著那人的名字,她相信他定安然無恙,定會來救這滿城的百姓!


    來救她......


    她並不知道,此時的城門口,或是因她殷切的期盼,一人的心驟然疼了一下。


    那人手持一柄帶血的□□,一身銀白鎧甲,騎在高大的黑色駿馬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那些因他突然出現而難以置信的夏國兵將。


    似天降一般的昌平軍已將夏國士兵重重包圍在內,插翅難飛。


    他眸色寒沉如冰,分明眉間無怒,卻有一身攝人的殺氣縈繞,令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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