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娘抬首看見沈重樾的臉,驀然想起昨夜荒唐的夢,她低眉掩下眸中思緒,佯作平靜地喚了一聲「公子」。


    「身子還可難受?」沈重樾問道。


    姝娘搖搖頭,「多謝公子關心,今早熬了碗薑湯喝,好多了。」


    兩人一問一答,聽上去似乎沒什麽問題,可沈重樾看得出來,姝娘今日在他麵前更加拘謹了。


    分別靠得近,可姝娘卻像是在二人之間立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他生生擋在外頭。


    沈重樾心中滯悶,少頃,緩緩道:「昨日來不及同你說,我隻能在這裏呆上兩日,明日一早便要走了。」


    明祁帝已下了密旨宣他迴京,他即便再任性,也不可能耽誤太久。他之所以再趕迴來,就是想與姝娘好生道個別。


    隻不過如今,他改主意了。


    姝娘聽到他要走,下意識以為他很快又會迴來,問道:「公子這迴要走幾日?」


    沈重樾沉默不言。


    不是幾日,太後壽辰在一月之後,沒有兩個月,他不可能迴來。


    姝娘從他的反應裏意識到什麽,心微微沉了沉。


    看來他是真的要走了,徹底離開這裏。


    「公子住了有一段時日了,家中定是十分惦念,也是時候該迴去了。」她說得又輕又慢,言語間似乎並不在乎他的去留。


    沈重樾蹙了蹙眉,驀地道:「姝娘,你可願隨我一起迴去?」


    姝娘杏眸微張,少頃,眸光逐漸黯淡下來,她搖了搖頭道:「公子若是為了那廟中的事,還請公子忘了吧,姝娘並不需要公子負責,姝娘隻想守著劉家好好過日子。」


    周氏走了以後,她便在心中發了誓,不管劉淮迴不迴來,她都要替他們守在這裏。


    一輩子。


    沈重樾本以為姝娘對自己守活寡的事多少是有怨言的,但見她說這話時目光真摯,不由得五味雜陳。


    他不知姝娘究竟為何要如此執著,但似乎害了姝娘的正是他和劉家。


    他垂在袖中的右手不自然攥緊又鬆開,低沉的聲裏透著幾分無奈:「你若不願,我不會逼你。」


    他頓了頓,忽又突兀道:「明日縣城有一場廟會,當是十分熱鬧,可要隨我去看看?便隻當是......送送我。」


    姝娘愣了一下,沒答,旋即微微撇開了臉。


    沈重樾瞭然。


    若不是朝中事態緊急,他斷不會就此迴京,更何況是離開那麽久。


    想到要分別兩月,他連與姝娘相處的最後一日都不願放過,才會突然提出去逛廟會。


    可到底是他一廂情願。


    沈重樾提步離開,快走到院門口,驀然聽身後的姝娘低低喚了他一聲。


    他迴過頭,隻見姝娘一副躊躇的模樣,看著他,吞吞吐吐道。


    「廟會......有趣嗎?」


    第25章 情動 沒錯,他為何要忍!


    寅時四刻, 外頭的天尚且黑沉沉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姝娘起身推開門,借著清冷的月色, 隻見劉家院外,已有一人一馬在等著她。


    姝娘不免有些詫異, 她自覺起得夠早了, 可不想那人比她還要早, 就像是一夜未眠,一直在此處候著她一般。


    她取了包袱,輕手輕腳地掩上了院門。


    這個時辰, 村裏人幾乎都還未起,整個村子靜悄悄的,隻能聽見樹木草叢中的此起彼伏的蟲鳴,姝娘看著眼前牽著馬的男人,又低頭瞧了瞧身上的包袱,總覺得這模樣跟私奔似的。


    她抿了抿唇,慌忙將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什麽私奔!她不過就是去送送他罷了,就跟當初送她師父一樣,沒什麽大不了的。


    姝娘走上前道:「公子, 久等了。」


    「不久,我也才到。」


    姝娘望見沈重樾身後那匹高大壯碩的黑馬, 握著包袱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自長平村到縣城,路程不短, 而廟會又在白日, 想要趕上最熱鬧的時候,免不了要早起趕過去。


    她既要同去,定是坐沈重樾的馬最快。


    見姝娘顰眉, 麵露怯意,沈重樾淡淡道:「別怕,墨溯雖性子烈,卻極通靈性,你與我同騎,他不會傷你。」


    這馬原是叫墨溯。


    雖聽沈重樾這麽說,可姝娘到底還是害怕,立在原地不敢接近。


    遲疑間,忽得有一隻大掌牽住她的手,緩緩往墨溯額上探去。


    有趣的是,那原本昂著腦袋,高傲神氣,透著一股子桀驁不馴的駿馬,忽得低下頭,溫順地貼住了姝娘的手掌。


    姝娘怔了怔,方才的恐怖頓時煙消雲散,她動作輕緩地在它額上撫摸了兩下,不由得勾唇笑起來。


    一旁的沈重樾盯著她昳麗的笑靨看了一會兒,趁她不備,一把掐住她的腰將她抱到了馬上。


    身子驟然騰了空,姝娘還未來得及驚叫出聲,沈重樾已穩穩坐在了她身後,攥緊韁繩,將她困在方寸之間。


    姝娘將背脊挺得直直的,渾身僵硬,唯恐與身後的男人有所接觸。


    看著姝娘這幅小心拘謹的樣子,沈重樾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墨溯跑得快,你若覺得害怕,隻管抓緊我便是。」他俯下身,低沉的聲兒在姝娘耳畔響起。


    話音方落,沈重樾猛地一夾馬腹,墨溯當即以離弦之勢飛奔而出。


    姝娘順勢往後傾,纖瘦的背脊霎時緊緊貼住了沈重樾的胸膛。她是頭一迴坐馬,顛簸起伏的感受和兩邊飛快倒退的風景,令她又驚又怕,嚇得一下轉過身,閉著眼緊緊揪住了沈重樾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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