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被抓後,在嚴刑逼供之下一一招供,錦衣衛得令搜查陳府,不但確證陳三堯賊心不死,還找到了其與西胡一族勾結的證據。


    隨後,陳三堯被判通敵謀反,株連九族。


    事到如今,陳家其餘主僕早已沒有心思撫慰一個孩童,所有人都被綁著跪在雪地裏,個個麵如死灰,緘默不語。


    撕心裂肺的哭聲,更為這種沉默添了幾分絕望和悲哀。


    做工精緻的皂靴踏在雪上,「咯吱」聲響起,頎長瘦削的身影從院外緩緩走了進來。


    那人的麵容浸在冷澈的雪光之中,顯出一個清俊的輪廓。眉如墨裁,目若寒星,有一種天然自成的高華貴氣,風姿綽約,不同尋常。


    神態溫和從容,並無絲毫兇戾,一如從前。


    那雙靴子停在女童身前,女童突然止住了哭,呆呆地抬頭望著他,一動也不能動。


    他伸出手,在唇間一按。


    在她呆愣的目光中,他聲音低低道:「安靜些。」


    他的聲音清潤溫和,有一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女童眼眸微亮地點點頭,沒有再哭一聲。


    眼前這個人,和那些兇神惡煞的錦衣衛截然不同。她從未見過生得如此好看之人,說話也是無盡溫柔。


    「侯爺,都清點過了,二百二十一人,與名冊相符。」


    李韜頷首,忽然察覺到什麽,垂眸向下一望。


    原來是那女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袍,正仰首望著他。


    她霧蒙蒙的眼睛裏有點點渴切的瑩光,就像絕望之人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他目光靜靜看著她,須臾後,輕聲道:「動手吧,別留活口。」


    *


    李韜走出陳家大門的時候,樓知春已經在門口的馬車裏坐著等他了。


    他眼裏掠過一絲訝異,淡淡道:「樓大人不是告了兩日假麽?」


    樓知春揮揮手:「別提了,我還以為我母親是真的發病,哪知道那不過是她用來留住我表妹的手段,可氣死我了......」


    李韜笑了笑,沒說話。


    樓知春盯著他:「我來找你是有正事。」


    「什麽事?」


    「浙江那邊突發澇災,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太子今早奏請,提議皇上開壇祭祀,求神止雨,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何怪之有?」


    「奏請開壇祭祀,可不像太子的作風啊,」樓知春道,「再說了,最近的東宮案加上恆王險些被殺的事,皇上正為了燕王世子和燕王府膠著,哪裏有什麽心思興師動眾、開壇祭祀?他就不怕碰個釘子?」


    「你錯了,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要開壇祭祀,」李韜緩緩道,「近日京城紛爭不斷,謝重婁是皇室子弟,在這個災情關口鬧出此等醜事,豈不顯得天家昏庸、不置民生?浙江災情嚴重,光用錢糧賑災是不夠的。」


    樓知春久久不語,神情恍然。


    李韜望著他:「你找我,恐怕是還有別的事要問吧?」


    太子奏請祭祀的事,還不至於重要到讓樓知春特意跑一趟。


    「是,」樓知春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不過,我不確信侯爺會坦誠相告。」


    李韜雲淡風輕道:「你問吧,要不要跟你說實話是我的事。」


    樓知春氣結:「那我還問個......」


    李韜掃了他一眼,他迴過神,握拳咳嗽了兩聲:「我就是想問你,謝重婁的事,你是不是......和恆王聯手了?」


    李韜不語,樓知春皺眉,接著道:「恆王不是心智有問題麽,莫非他是裝瘋賣傻?」


    李韜:「誰說的?」


    「什麽?」


    「誰說恆王殿下是傻子的?」


    「可他明明......」


    李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是皇上說了,還是哪個太醫這麽說了?再或者,是恆王自己承認了?」


    樓知春雙眸一睜,許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這麽說來,還真是......」


    李韜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聲音和緩道:「人總是會輕易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東西。」


    *


    李韜迴來的時候,蘇允之正坐在羅漢床上繡東西。


    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薄衫,長發隨意挽著,顯得有些稚嫩。燭火下,她的樣子恬靜溫柔,與平素都不一樣。


    李韜無聲無息地走過去,俯首看了一眼她繡的東西。


    他生得高大,影子一下子擋住了燭火,投落下一片陰影。蘇允之嚇了一跳,沒留神那針就紮進了肉裏,血珠子一下子冒了出來。


    李韜神色微變:「我看看......」


    她往後一退,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自己把指尖含進了嘴裏:「這點小傷,沒事的。」


    李韜沒說什麽,卻抽走了她手裏繡的東西,放到了一邊,坐下來把她摟進了懷裏。


    後背和他的胸膛相貼的時候,蘇允之激靈了一下。


    這個人身上怎麽總是這樣燙。


    「您餓了麽,我讓人去把飯菜端來。」


    他道:「不用,現在還早。繡這些東西費眼睛,讓底下人做就是了。」


    蘇允之覺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


    「您怎麽了?」


    李韜不說話,低頭親她耳朵下麵的嫩肉,癢得她直躲:「二爺......」


    「你問什麽?」他的聲音有些喑啞。


    蘇允之是覺得他心情不太好,遲疑了一會兒,卻搖了搖頭:「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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