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滿倉沒有和林部隊的詳細人數,但以他對拓跋淩的了解,這個北狄王如果真的是用這場戰爭考驗他的兩個兒子的話,是絕對不會厚此薄彼,特別偏袒其中一方的。


    也就是說,和林部隊的人數應該和不花部隊相當,不考慮火蠶部的話,也就是兩萬多人。


    可達日阿赤卻說南邊的戰場死了至少一萬多北狄將士,這豈不是說和林的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了?


    投降要投的這麽徹底嗎?和林腦子抽風了?


    無數想法在許滿倉腦中竄了出來,他神色凝重,下意識的看向南邊,感覺事情似乎超出他的預期了。


    “殿下,咱們下一步……”


    “托木爾,攔截北境人補給線的事就交給你了。”


    許滿倉看著南方,輕聲開口道:“命你率領四千將士設伏,發現北境人補給立刻出擊,殺其人,奪其糧。”


    “尊令!”


    托木爾沒有一句廢話,當即起身抱拳,而後轉頭就走。


    “達日阿赤,集結剩下的將士,跟我往南。”


    許滿倉此時看向達日阿赤,輕聲道:“這個戰場,我必須親眼看看。”


    部隊很快開始移動,許滿倉的心中有些焦急,大軍開拔之前,他便率先向前,且先於大部隊到達了那日的戰場。


    還沒等到近前,空氣中彌漫的那種粘稠且刺鼻的血腥味便撲麵而來,聞之讓人作嘔。


    許滿倉騎著黑龍,越過了一個不高的山丘,隨後便看到了眼前平原上的慘狀。


    數十裏方圓,全是屍首,密密麻麻,血氣衝天。


    無數烏鴉在天空盤旋,狼群狐群在屍首中穿梭,不斷啃食著死去將士裸露在鎧甲之外的皮膚。


    隻看了一眼,許滿倉便覺一陣眩暈,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忽然在心底滋生。


    他發現自己想錯了,大錯特錯。


    那個阿蘭世的大祭司喏奔,或許根本就不是來和北狄王庭正麵開戰的。


    他就是來殺人的!


    許滿倉此時策馬上前,站在了戰場的最邊緣。


    此時他的腳下正躺著一人一馬,人的頭顱完全凹陷,而戰馬的身上,卻插著十幾根箭矢。


    這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而且一定是北境人做的。


    許滿倉此時長出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繼而眯起雙眼,看向前方。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屍首,他視野轉動,很快發現了一處山坡有些異常。


    沒有猶豫,許滿倉縱馬而去,到了遠處的山坡上,他看到了很多被巨鹿蹄子刨出來的土坑。


    這地方,之前肯定有大量北境騎兵逗留過。


    從這裏再看向戰場,整個場地一覽無餘,盡收眼底。


    許滿倉眯起雙眼,唇齒微動,牙齒之間傳來咯咯的聲響。


    他並不是為眼前這些慘死的北狄將士心疼,而是真的恨上了這個叫喏奔的人。


    這個人,表麵看起來人畜無害,可實際上卻是個殺人如麻的真正魔鬼。


    下令屠殺這麽多將士,不是一般人能狠得下這種心的。


    或許喏奔勘破了和林的計謀,而後下令剝離和林的部下。


    亦或者兩人幹脆談崩了,喏奔直接下令進攻。


    但從眼前戰場來看,情況大概率是前者。


    “殿下!”


    此時,達日阿赤率領大部戰士到了,他看到眼前的戰場之後,也是目瞪口呆。


    哈隻兒部所有的將士此時都麵色異常,某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在他們心底盤旋,久久不散。


    就算私下理念不合,不屬於一個部族,甚至互相有仇怨,他們也想不到會有人能把事情做的這麽絕。


    草原上不是沒發生過屠殺他人的事件,但一次性殺這麽多人,殺掉的還都是精壯的戰士,這在北狄曆史上都是頭一次。


    人口是北狄的一切,這些倒在草地上完全沒了生機的將士,代表了多少個家庭,又背負了多少條性命。


    “在這附近駐紮。”


    許滿倉此時輕聲開口,道:“幫將士們收屍吧,不要讓他們曝屍荒野。”


    “是。”


    達日阿赤艱難的點頭,隨即翻身下馬,一步步的朝戰場走去。


    達日阿赤向前,很多將士也跟在他的身後,翻身下馬,走向戰場。


    他們將那些早已死去的將士和他們的坐騎分開,而後平穩的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有人開始在草地上挖坑,更多的人則在整理這些死去將士的遺物。


    某種難以解釋的悲傷情愫在天空中彌散,最終鑽入了所有人的心裏,凝成了一團不可名狀的火。


    喏奔是個瘋子,他就是個純純的劊子手。


    許滿倉遠遠的站著,看著下麵的戰場,腦中思緒快速轉動。


    現在想來,當初喏奔來找他,且力邀他一起合作,或許也存了找機會直接滅掉他的心思。


    喏奔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到底想做什麽,這些許滿倉都看不透了,更猜不透。


    之前喏奔在他麵前的那些表現,說過的那些話,有可能都是他設下的陷阱,引誘許滿倉不斷向前,最終將他完全掌控的陷阱。


    現在許滿倉意識到了,這個喏奔,或許是他迄今為止碰上的最難纏的敵人。


    此人算無遺策,且手段陰狠毒辣,做事毫不拖泥帶水,或許他已經算到許滿倉帶人繞到了他們後麵,正等著他率隊去進攻呢。


    現在,許滿倉已經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將不花拖下水了,他此時甚至想,要不要直接帶大部隊迴去,守住林中的防線,盡可能的運送更多族人去河對岸才是上策。


    雜亂的思緒在腦中飄過,許滿倉隨即坐在草地上,看著天空輕歎口氣,逼著自己不再去想這些事。


    總之也是想不透的,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現在撤退,不花得到消息之後不會有絲毫猶豫,會立刻進攻許滿倉的部族。


    到那時,一切就和之前料想的一樣,喏奔一定會率領部隊進攻不花,而許滿倉和哈隻兒部,不是反叛者也會成為反叛者。


    屏退了腦中的思緒,許滿倉轉頭看向南方。


    草地上牲畜的腳印表明,喏奔的大部隊,就是朝著南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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