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馳,可突幹頗為心驚,隻見離了虎師大帳,便撞見了突厥的王帳騎兵,這些毗伽可汗的精銳,個個驍勇,忽然出現在此處,竟使可突幹恍惚中覺得,營州或許真的就被闕特勤出奇製勝,給拿了下來。


    但轉瞬之間,現實便澆了他一頭冷水,王帳騎兵扣下了契丹衛隊,可突幹隻帶了兩名隨從,跟著闕特勤又一頭紮進了另一片軍陣。這支軍隊的行頭,無論服裝還是武器,自己均未曾見過,但戰馬皆是良駒,這一點,可突幹還是頗有眼力。


    再細看兵士,更是古怪,都未留發蓄須,倒更像一群娃娃。有的壯碩如牛,有的精小如猴,還有的臉色紅黑,一看便是經年累月被海風吹的,也有的頸上帶一串獸牙項鏈,不知是來自何處。


    一員戰將騎著雄俊的青色戰馬,威風凜凜,手持長刀,卻是未著甲胄。闕特勤也隻帶了咄錄一人,遠遠看見,便親熱的打起招唿:“長空老弟,勞煩久等了。”


    那青年將軍也很熱絡,爽朗笑道:“右賢王不辭辛勞,長空有禮,多日不見,大王風采依舊,公子遠行歸來,還未致謝貴軍護送一程,眼下便生出諸多要事,需與諸位相商,還望大王見諒,幾位且隨我來。”


    闕特勤點頭致意,不再言語,一行馬不停蹄,徑直進了營州,直至都督府衙。可突幹始終插不上話,也懶得寒暄,隻是在看到坍塌的北門城樓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營州都督府,洪毅再見李瑤,也不過半月光景,高蒼健陪同王忠嗣與李琚也已來到。不出意外,王忠嗣見李瑤身處海東青“保護”之中,險些按耐不住,還是李琚曉之以理,勸了下來。


    幾人此刻皆是表情複雜,五味雜陳。一行眾人都先行去了長空營中,偏偏老孟非要相隨入城,洪毅拗他不過,便留他與長寧伴在身側,宜靜則先行照拂蘭欣去了。


    得知穆氏兄弟的真實身份,倒是嚇了老孟一跳,當初洛陽幾人論文作詩,也曾惺惺相惜。李瑤冷漠淡然,忠嗣滿腔怒火,隻有李琚見到洪毅,頗有些期待。


    洪毅有意化解尷尬,便將小妹於戰火中失蹤的消息擺了出來,至親骨肉,自是關心則亂,眼下營州之勢,情非得已。李瑤卻不領情,他是知曉洪毅真實身份的,若說毫無謀算,卻也實難令他信服。


    當前最要緊的,便是化了這場兵災,洪毅有心做個和事佬,也想借機摸下周遭大小邦國的底。闕特勤帶著可突幹到來時,氣氛更是為之一滯,幾個生死冤家冷目相對,心中卻都想看此事如何善了。


    說到底,如今情勢,皆因可突幹而起,再摻雜進突厥與唐的宿怨,委實難解。好在闕特勤在此,洪毅毫不懷疑自己在突厥的影響力,從突厥方向入手,應該最是容易。


    暑氣正盛,又時值午前,氣氛尷尬,洪毅忽然非常渴望來一盤冰鎮西瓜。可惜如今何處覓芳蹤,西瓜原產非洲,金元時期才傳入中國,眼下是求而不得了。


    孰料長空卻笑嘻嘻的湊上前來,一臉討好的說道:“公子一走便是大半年,隻帶長寧卻不帶我,好生偏心呐。”洪毅眉頭一皺,這大舅哥何時變得如此矯情,但見長空狡黠的眨下眼睛,吩咐衛士抱過來幾個蜜瓜。


    許是這些青年時時伴著洪毅,眾人之間也會生出一些心意相通。洪毅不禁一喜,旋即蹦出一個妙想,打算破這僵局,遂吩咐蒙知返取些物件過來。


    這當口,李瑤作為東道之主,自然要宣誓主權,隻見他氣勢猶在,踏前一步,凜然道:“契丹乃我大唐屬邦,緣何以下犯上,殺戮朝廷禦封都督,攻擊同族奚人,甚至還大軍壓境,圍困營州。如此為禍一方百姓,天地不容。”


    可突幹內心其實是最忐忑的,如今他身在敵手,幾萬大軍卻無法號令,真稱得上老虎拔牙,雄鷹去爪,說不出的痛苦。此時見李瑤話語如此不留情麵,還以為果真落入彀中,忙用乞憐的眼神看向闕特勤。


    闕特勤最是看不起唐人,見又是個毛頭小夥,便不客氣迴敬道:“唐人無道,殺良冒功,幾時拿契丹人真心相待?”幾個人雖說劍拔弩張,實則還未通姓名,誰是誰彼此都不盡了然,隻是打打嘴炮。


    李瑤一愣,他這幽州大都督,實則是皇子身份,封王開府遙領,具體事務從未親為,一下竟被唬住。殺良冒功,天理難容,用良人首級冒充敵軍,不僅失了民心,同時也是欺君罔上,罪莫大焉。


    王忠嗣見狀,大喝一聲:“你們乃是何人,竟敢對鄂王如此無禮?”闕特勤一聽這毛頭小夥竟是個大唐皇子,還如此柔弱不堪,不由譏諷:“原來是大唐皇子,怪不得氣宇軒昂,隻是不知殺過幾人,見血會不會尿褲。”


    王忠嗣大怒,右手一摸,卻忽然想起兵刃已被收走。闕特勤莞爾,不饒人道:“哎呦,還想拔刀,也不看看你麵前的爺爺姓甚名誰。老子征戰沙場,斬首無數之時,你還在吃奶呢。”


    李琚也不甘示弱,幫腔道:“你究竟何人,口出狂言,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闕特勤已然火起,慢慢曝出自己名號,同時也不忘將可突幹拱了出來,激得李瑤幾兄弟麵猙目赤,恨不得撲將上去。可突幹也在悄悄觀察,被他瞧出了些許端倪。


    眼下一眾人等,便屬這幾個唐人貴胄最無地位,任闕特勤出言調侃,卻又無可奈何,看來貌似突厥一方得勢,自己性命無虞,當下接口道:“右賢王不必與他們做口舌之爭,階下之囚,有何資格討價還價,直接作價賣了便是。”


    洪毅見可突幹又玩起了見風使舵,挑撥的行當,知他有心使大唐與突厥矛盾激化,他好坐收漁利,便安慰李瑤道:“五郎莫惱,洛陽一別,才些許時日,怎知世事難料,你我殊途同歸,想來皆非有意為之。右賢王率軍至此,也隻是前來幫我尋人,並非與契丹合謀。”


    可突幹不認得洪毅,見他壞自己好事,跳將起來,“你又是誰,竟敢摻言我等邦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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