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潼關之甕


    窄小的潼關城門,被擁擠的大軍堵得滿滿當當,導致許多立功心切的士卒,索性繼續從雲梯攀爬入城,與城內節節敗退的守軍戰作一團。


    借著紅彤彤的火光,李傕見自己的大軍已經湧入城內大半,臉上笑容更盛。


    他想著隻待與城內的曹軍會師以後,就能交出兵權成為甩手掌櫃,從而徹底脫身關中亂局,不用再像魂歸九泉的郭汜張濟那般慘死,帶著全家到許昌安享晚年。


    就在李傕凝視著城門愣愣出神,暢想美好未來的時候,滿頭大汗的胡封找了過來。


    胡封用力拽住馬韁,在李傕麵前停住,也顧不得擦拭額頭上的熱汗,而是瞟眼魂不守舍的李式,然後對著李傕急道:“舅父,城內剩下的守軍算不上多,但是負隅頑抗得厲害,叫咱家士兵前進受阻,怕是又要被打出來,得叫飛熊軍趕緊進去幫襯一把!”


    李傕聞言眉頭一皺,接著深唿一口氣,也不多說什麽,直接馬鞭前揮,豪氣萬丈地吼了聲“飛熊軍進城!”


    飛熊軍聞令而動,罵罵咧咧地驅散堵在前麵的步卒,跟著湧向前方逼仄窄小的城門,惹得怨聲載道。


    李傕落在最後,剛騎兩步後忽然想到什麽,又立即停馬,轉身對著一臉茫然的胡封問道:“怎麽不見李利?”


    “李利?”胡封同樣愣住,先是快速環顧周遭,然後才結結巴巴道,“如今表弟無兵無權,隻歸叔父節製,外甥自是不會主動找他,若他沒來攻城,莫不是留在了後麵的大營?”


    李傕喘口粗氣,迴望後麵由於全力攻城不剩多少人馬的大營,裏麵主要是些李暹帶來的“民夫”。


    他然後又轉身深看一眼麵色緊張的胡封,張了張嘴,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說,猛甩一下馬韁,朝著耀武揚威的飛熊軍追了上去。


    蒲板津西岸,馬騰軍大營,由於長期隔河對峙,叫營裏不似初來時的劍拔弩張,除去舉著火把巡營的守夜隊伍,多數將士已經安睡。


    就在此時,隨著潼關戰火點燃,馬騰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但卻不以為意,隻當是李傕狗急跳牆。


    然而當他得知李傕竟然攻入潼關,就再也睡躺不住,不敢置信地把諸將召集過來,便連衣衫也顧不上穿戴齊整。


    軍帳裏麵,被燈火照得明亮,馬騰穩穩坐在上座,六名將軍分列在他的左右兩邊,表情肅穆如臨大敵,氣氛凝重。


    站在左列最前麵的,正是頭縛藍色麻巾的龐德,武藝冠絕三軍,在馬騰軍中威望極高。


    而右列為首之人,則是一位作牧民打扮的魁梧壯漢,約莫三四十歲的年紀。


    壯漢長發散亂披肩,用一根粗舊的紅繩箍在腦門,露出疤痕累累的五官,同時他還穿著一件無袖的毛皮小褂,裸露出一雙肌肉虯結的粗臂,與其他著甲掛刀的將軍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名字叫做月察,是涼州月氏部的族長,也是馬騰的舅子,妹妹幫馬騰生的女兒,正是那位跟著馬超的小姑娘馬雲祿。


    由於久居在西地的邊塞民族,多被大漢冠以羌人的統稱,天長日久以後,叫許多已經說不清自家來曆的部族,也樂的以羌人自居。


    與之相對的,也有一些部族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來曆,並不承認自己是羌人,諸如逃難避稅的漢家流民、躲避王庭的屠各胡人,當然包括月察所屬的月氏人。


    說到月氏人,他們本是生活在涼地的“土著”,建立了盛極一時的月氏國,曾在漢胡爭霸的時期成為匈奴勁敵,也是大漢重要的拉攏對象。


    然而匈奴鼎盛之時,就連大漢都要避其鋒芒,何況更加貧弱的月氏,曆經冒頓、老上兩代單於的征伐,月氏慘遭滅國,就連國王的頭顱都被做成單於喝酒的器皿,成為胡家王庭傳承的一件寶物。


    隨著月氏國滅亡,導致大量流離失所的月氏人西遷,從那時起逐漸消失在西涼的土地上,跑去更西邊的地方建立了璀璨一時的貴霜帝國。


    後來風水輪流轉,隨著匈奴如同月氏一般兵敗西遷,大漢最終贏得漢匈之戰的勝利,同時大漢為了製衡仍然散落在涼地的胡部,刻意把一部分月氏部族引渡迴來,統一安置在涼州最為富庶的湟中平原。


    這些遷迴涼州的月氏人,自然極其痛恨胡人,被他們攻滅的涼州胡部不知凡幾。


    也正是由於這些月氏人的驍勇善戰,叫大漢朝廷常常把他們引為義從,征討四方,因此叫他們闖出一個響徹天下的名號,湟中義從。


    大儒鄭泰替董卓分析形勢的時候曾經說過,“且天下之權勇,今見在者不過並、涼、匈奴屠各、湟中義從、八種西羌,皆百姓素所畏服。”


    這話的意思是說,天下勇猛的勢力當中,仍然健在且被百姓畏懼服從的,隻剩下並州兵、涼州兵、屠各匈奴、湟中義從與八部西羌。


    當然,鄭泰所說的“天下”二字,不過是為了溜須拍馬,並非真的五湖四海,而是單指董卓饕餮放橫的西涼與北地,但從此中評價,也足見湟中義從厲害非凡。


    再到後來逢到黃巾起義,湟中義從跟著起兵反漢,作亂涼州,先後推舉過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為將,又在韓遂謀殺李文侯之後,選擇轉投到馬騰麾下,一直到了今天。


    所以月察既是涼州月氏人的頭人,又是湟中義從的統領,同時還是馬騰的舅子,因此在馬騰軍中的地位極高。


    他得知馬騰今夜召集諸將的目的以後,麵露喜色,對著眾人迫不及待吆喝道:“李傕能從潼關打開局麵,自是天大的好事,咱們趕緊發兵策應,順便把對麵的那隻奴王捉來!”


    月察想到就在對岸的匈奴王劉豹,不忘咬牙切齒補充一句,“等把那奴王捉住以後,定要扒皮抽筋,然後剔副骨頭出來,供大夥觀賞!”


    豪言壯語之後,頓時哄堂大笑,畢竟從西涼軍進入關中以來,河東兵馬節節敗退,不怪他們看輕劉豹,紛紛跟著叫罵。


    “若是真能如此,定要找月察大人要上一塊,留作觀賞!”


    “那劉豹是個跪久了的軟骨頭,隻會對著咱們漢家搖尾乞憐,怕是早就支立不起來,少說得叫月察大人捏碎上幾塊。”


    “不過直接把劉豹殺了,倒是可惜,還不如拿他去河東換些財物美人,據說胡家女子跳的紗舞勾人攝魄,能叫男人徹夜不眠,某早就尋思去抓上幾個,叫她們跳個出來看看。”


    “對,最好把劉豹老婆擄來,叫她跳給你看!”


    “哈哈哈,那是不是還要叫她當著劉豹的麵跳?”


    帳內的笑聲變得越發誇張和猥瑣,聽得上座的馬騰直皺眉頭,臉上泛起濃濃不悅。


    他先是喘口粗氣,然後又重重咳嗽了一聲,叫眾人聽到以後,笑罵聲戛然而止。


    馬騰待到帳內徹底安靜下來,冷著眸子掃視眾人,語氣冷冽,恨鐵不成鋼道:“咱們現在是兵,不是匪,瞧你們這一個個沒出息的樣子!”


    眾將唯唯諾諾,一個個低垂著頭顱,卻沒人把馬騰的話當迴事,甚至有人偷偷咧嘴不屑。


    馬騰對於手下的脾性門清,卻也頗感無奈,畢竟他憑借西涼賊寇起家,即便現在貴為朝廷將軍,但卻仍是難以管教他們。


    他長長歎了口氣,看向一本正經的龐德,身心疲憊地點了下頭。


    龐德瞧見馬騰臉色,連忙大步走到前麵,目露精光,掃視那一張張似是做賊心虛一般低垂著腦袋,最後冷哼一聲,把目光落到對麵的月察身上,義正詞嚴道:“諸君先不要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劉豹絕不會那麽簡單,而且在某看來,潼關之所以會被李傕攻破,定是劉豹刻意誘騙李傕,用的請君入甕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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