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南黎蒼廬山燒了三天三夜。火光衝天,濃煙籠罩,尖叫聲,嘶吼聲,詛罵聲,哀求聲統統都化作了鬼哭聲,纏著這毒火黑煙,活生生的繪出了一幅煉獄模樣。那一日名噪一時的南黎醫藥世家名藥山莊覆滅。


    山上百十亡靈癡纏不散,山下遊魂三千不知歸處,


    我隻覺此生未做過如此這般清晰的夢。夢裏火光衝天,濃煙障目。我聽見刀刀刺骨,槍槍入腹。我手持弓箭,卻無論如何都瞄不準這刺骨的刀,那入腹的槍。隻剩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肆意的心跳。此時唿嘯一聲,穿雲箭響,我便倒在了這片陌生卻灼熱的土地上。這便是我八年馳騁疆場一直都準備好的結局。可穿雲箭刺入胸膛那刻,我還是皺了下眉頭。我想我還是怕的。是的。我懼,我悔,我哀,我不甘。便睜著眼,看血漫開,淌做溪,匯成河。縱使叫那再烈的火都燒不幹,再濃的煙也遮不住。後來我便瞧見了朝夕相處八年的肝膽兄弟,瞧見了剛及弱冠,世上無雙的哥哥,瞧見了訓了自己十八年卻也寵了自己十八年的爹爹。我歡喜啊。烈焰裏,血河中,一個身影乍現。我知曉那是我們的擺渡人。於是我便伸出了手,閉上了眼。


    生同赴沙場,死共踏黃泉。


    不知是上蒼慈悲還是冤魂作祟,三天三夜的蒼廬火終究是被一場無來由的大雨澆滅。隻自那日起,蒼廬再無晴空,山中寸草不生。


    我聽有人喚我,叫我姑娘。我便醒了。依稀瞧見那人拿著碗湯。我說生前我是個將軍郎,八年疆場,手上箭下,亡魂不少。這黃泉路勢必走得要坎坷些。她問我有何餘願未了?我說這一世我還有壇酒沒喝,有個好友未曾別過。若有下一世,我定要找出那些穿雲箭,刺骨刀和入腹槍,叫他們千倍百倍奉還。於是我喝了孟婆湯。我便瞧清楚了那孟婆,竟是位年輕的俊姑娘。孟婆陪我了三天,喂我喝了三天孟婆湯。第四日,孟婆與我說前世她是個妙手神醫,眼見父母親人枉死卻不能救。隻因愛上了位翩翩少年郎,奈何真心錯付。這一世,便要做我。習一身武藝,手持劍刃,手刃仇人,叫他千倍百倍奉還。我想這孟婆恐是被我折騰的糊塗了。後一日,不見孟婆。


    我出了孟婆的洞府,隻覺陰霾密布,洞內洞外一般暗無天日,目及之處皆為焦土,寸草不長,萬物不生。想來這便是陰間地府。孟婆這一世要做我,那我下一世該做誰?我有點兒糊塗了。我想這黃泉路走得真是不順。竟碰到個急著投胎的孟婆,如此不地道,害我前程往事都不忘了。又想許是我執念太重,不想亦不肯忘吧。還有壇酒沒喝,有個好友未曾別過。我便出了這焦山,過了雪峰,穿了戰場。陰間的道到是像極了人間的路。隻是每至人煙處必是殺戮,每至無人地便是死寂,了無生機。比不得人間熱鬧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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