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結束進食之際,雨再次滴下,不過是場晴空小雨,雖然依舊讓小獅子們覺得不自在,但與昨晚的狂風暴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主要黃謙是這麽認為的,但現實再次給他上了一課,一點毛毛細雨,讓他渾身失力,摔倒在泥漿之中。


    或許是重生的後遺症有所隱患,或許是花豹的肉不好消化,或許是累計的疲勞在一瞬間爆發......


    黃謙不明白,為什麽能撐過狂暴雷雨的他,卻會倒在細雨之中。


    就像是狂炫百碗飯,最後因為一片菜葉就飽了一樣,認為百碗飯白吃,隻需要最後一口菜就能吃飽的想法肯定是荒謬的。


    體力虛弱是從很久之前就在積累的嗎?


    可剛剛自己明明覺得身體處在一個前所未有的絕佳狀態之中,難道也都是幻覺嗎?


    習慣了生命堅強的人類,很容易忽略生命的脆弱。


    能在狂風暴雨中不被病倒的生命,在和風細雨中更不會有問題,是基於感性的偽邏輯。


    強壯的身體,良好的衛生習慣,充分的防範,都可以有效降低疾病的侵害。


    但無法杜絕。


    人類文明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建立的醫學,都達不到完美。


    身為一隻野生動物,更是隻能靠身體硬撐。


    在倒下之前,黃謙勉強了一下自己,但虛浮的步伐跟不上獅群的腳步。


    黃謙沒有擁有蝴蝶的刺頭的福分,他覺得自己真是活該。


    徹底昏迷前,布侖希爾德好像站在他的麵前。


    ......


    黃謙的運氣不差,他的身體支撐不住的時候,距離雌獅們的遷移目標已經沒有太遠。


    剛剛黃謙展示了自己作為獅群一員的價值,哪怕這裏沒有他真正的母親,隻是叼著他走這麽一段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黃謙醒來的時候,依舊很虛弱,他和蝴蝶,刺頭,高露潔,古絲的一個女兒,交疊在一起。


    如果不是因為大家都染病虛弱被堆在一起等死,此刻他一龍四鳳如同荒淫的君主還真值得好好品味一番。


    沒有直接把他們都咬死已經是一種仁慈。


    疾病是野生動物完全束手無策的天敵。


    特別是像現在這樣接連虛弱的狀況,獅子們雖然沒有傳染病的概念,但對於同時出現相同病狀的獅子們也知道該敬而遠之。


    黃謙不認為如今他們身體的虛弱是某種傳染性的疾病。


    因為如果真的是傳染病,追根溯源,蝴蝶和古絲的那個女兒應該是源頭。


    如此一來,一起吃過肉,喝過奶的其他小獅子,不應該安然無恙。


    特別是黃謙,無論喝奶還是吃肉,他都是最優先的,所以他應該是最不可能被傳染的那一個。


    當然,黃謙也沒有任何把握,他隻是找個理由不放棄希望。


    根本不是什麽傳染病,單純是因為寒冷勞累導致的身體虛弱。


    保暖和休息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勉強爬起,四處探頭的黃謙大致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此時已是夜晚,小雨不斷。


    大概是在一個半山坡,幾塊大石頭有向外的凸起,像是一個小懸崖,勉強可以遮風避雨。


    布侖希爾德帶著其他獅子躲在一個空間更大的石居下,把黃謙他們丟在了另一邊。


    當黃謙有移動的傾向時,布侖希爾德發出了嚴厲的警告——“不要靠近。”


    “我們需要食物。”


    生火,或者找一些幹草,再或者有一個像此刻布侖希爾德那邊一般可以擋擋風的空間。


    這些能想到的最質樸的保暖方法,此刻顯然無一能夠做到,重新和其他幼獅報團取暖才是上策。


    但如果隻是如此,也是等死,他們需要食物。


    年幼的黃謙就算他此刻還生龍活虎,也沒有任何狩獵的能力。


    黃謙能理解雌獅們不願意靠近他們的想法,但他希望能乞求一些肉食。


    然而黃謙理解錯了。


    古絲走了過來,做出了哺乳的姿勢。


    黃謙完全無法理解雌獅們為何反複無常,但此刻帶著體溫的乳汁在寒冷的陪襯下,爽口了不少。


    補充完食物,困意很快就席卷而來,恍惚之間,黃謙也在想著不切實際的辦法。


    或許某處某株植物有著可以讓他們好轉的藥效,可惜黃謙對植物沒有更多具體認識,放眼望去隻有草,灌木,樹。


    或許可以效仿神農嚐百草?


    再或者找找有沒有菌類,這種潮濕的天氣適合它們生長,說不定能找到青黴......


    黃謙睡去。


    第二天醒來,有所好轉,身體輕了不少,但想要起身依舊困難。


    這一天什麽都沒有幹,隻是繼續養著。


    第三天,第四天。


    黃謙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生病還是懶散,重複著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這曾經羨慕過的生活,過起來沒有想象中興奮,反而痛苦萬分,黃謙難得想起了“996是福報”的屁話,此刻琢磨起來卻覺得像是真理。


    第五天,痊愈了,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當然也不是什麽都沒發生。


    蝴蝶死了。


    她沒能撐下去。


    黃謙緊貼著她一點點感受到了她死亡的全過程,刺頭,古絲的小女兒,高露潔都和黃謙一樣。


    黃謙沒什麽感覺,非要說的話,吃起來很嫩,但味道一點也不好。


    雖然刺頭很傷心,但她似乎吃的很香。


    不過它們的食量很小,最後都歸了雌獅。


    活下來真好,沒有成為食物真好。


    黃謙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懺悔,懺悔曾經有過的因為道德而差點放棄肉食淪為肉食的弱智想法。


    人類的智慧,隻有在人類中才有作用。


    野獸有野獸難以理解的思考方式,黃謙哪怕可以通過氣味,聲音接受到它們的表達,但在理解的過程中會出現極大的偏差。


    他有過不止一次的倔強,此刻迴想都隻是覺得好笑。


    有些人死了還能有氣節,獅子死了就隻有肉。


    或許獅子的做法是不對的,但此刻的黃謙也無能為力,隻能想盡辦法融入其中苟延殘喘。


    黃謙就算想要改變獅子,也得先成為一頭真正的獅子,哪怕種種行為,為自己所不齒。


    在成年以前,他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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