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沒有攔人,隨她去。


    她的意思很明白,點醒一個人,隻需放大她心底的欲望即可。


    滿地狼藉,玉兔閣三個大字歪歪斜斜掛在頂上,要落不落懸在半空。


    藥材散落到處都是,她隻覺心累。


    倘若每個人都來找她麻煩,這醫館還開不開,病還治不治,丹還煉不煉了!


    微微歎口氣,撩裙席地而坐,道:“劍河,幹脆再放兩天假?”


    玄衣少年不說話,拿起笤帚開始打掃,實打實的行動派。


    她有點羨慕劍河未來的夫人,能動手絕不動口。


    戰鬥在一線,幹活在一線,簡直是九荒女子值得托付的第一人選。


    不曉得劍靈能不能成婚生子?


    一道陰惻惻地視線朝她射來,蘇晚晴後頸發涼。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玉兔閣,除了劍河,誰會用這麽恐怖的眼神刀她。


    二人有血契在身,彼此皆是對方肚子裏的蛔蟲。


    她心虛道:“這牌匾太不結實了,我去搬梯子好好釘釘。”


    “咚——”


    一定是左腳先跨門檻,才會摔得那麽慘!


    還是千歲知道心疼人,巴巴地上前扶起她,嘟嘴道:“小主人,劍靈生不了孩子的!”


    蘇晚晴收迴那句“會心疼人”的話,這家夥要不是太小,她定會恨恨地揍他一頓。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一把捂住千歲的嘴道。


    劍河沉默不語,轉身開始打掃。


    她板過千歲的小身板,惡狠狠地說:“小鬼,你下次再亂講話,不給你丹藥吃!”


    聽到不能吃丹藥,他兩隻小手急忙捂住嘴巴,隻留下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望著蘇晚晴。


    黑漆漆的瞳孔泛起水色,可憐兮兮地。


    他這副模樣,蘇晚晴還生個屁的氣,小鬼又裝可憐,總是拿捏她。


    揪著人的耳朵道:“少裝,快去把大門關上,下午咱們打掃衛生,不接診了。”


    言畢,小團子一陣風似地閃過,把門栓上。


    大門關閉,外麵那道水藍色的身影依舊佇立著,絲毫未動。


    “少主......”


    他似沒聽見,仍未挪動半分。


    川澤低吟道:“蘇晚晴,你也想做人上人嗎?”


    旋即,抬腳離去。


    傍晚,廊道一片漆黑,蘇晚晴這才想起忘買蠟燭了。


    趁還不算太晚,她準備提燈去集市一趟,適才吃得多,順道消消食。


    開門,一包布袋塞得鼓鼓囊囊,立在她腳邊。


    小心駛得萬年船,她白天惹了那位帝姬,晚上埋伏她也說不定。


    蘇晚晴朝布袋踢了兩腳,硬邦邦的。


    打開繩疙瘩,用燈籠一照,全是各種各樣的蠟燭,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燭身雕刻著繁雜的花紋,煞是好看。


    布袋子非常普通,一點不打眼,裏麵的東西倒是價值不菲。


    她拿起一個掂量著,低語道:“誰送來的?”


    想來想去,估摸著應該是川澤送來的。


    隻是,有一點她不明,既來了,人都在門邊了,怎麽不進去呢?


    把布袋拿進屋,讓劍河把蠟燭放進燈籠裏點上。


    掛上燈籠那一刻,整個玉兔閣仿佛置身廣寒仙境,月光皎潔,滿天繁星,她第一次感受了月光的暖意。


    劍河站在梯上,萬年不變的臉上多了絲怔然,此人心意毋庸贅述。


    畢竟,誰會給不喜歡的人做這些事呢。


    他從梯子下來,終是什麽也沒說。


    紅日西墜,時光流動,蘇晚晴在青丘一晃待了三年。


    這是她最幸福而平淡的三年,青鹽自從被她教訓後,便再也沒來找過她麻煩。


    川澤偶爾會帶她出去,哪裏有好吃,好玩兒的,哪家酒肆開業,她雖喝不了,可每每都會陪他小酌幾杯。


    適才一杯酒下肚,蘇晚晴便不行了,雙手枕在桌麵,下巴靠在手臂上,眼神迷離飄渺。


    白皙的麵頰染上紅暈,烏黑柔順的頭發披在肩後,櫻唇一翕一合。


    這幾年她沒有再夢到百裏長月,魔界閻羅城更像是一場探險,探險結束,歸於平靜。


    她漸漸愛上微醺的感覺,隻需要一杯,便能一覺睡到天明。


    蘇晚晴傾斜著身子,掛著淺淺的笑,豔麗的容顏帶著一絲朦朧,她打了個哈欠,道:“差不多了,我要迴去睡了。”


    川澤執起酒杯的手一頓,半晌,抿了一口道:“我送你迴去。”


    “好。”


    幾年來皆是如此,二人多數不怎麽說話,更像是一種無言的陪伴。


    他說,蘇晚晴便聽著,時不時會發表意見。


    川澤大多數講的都是些青丘生活上的事,卻不會跟她說青丘內部之事,隻會跟她提什麽地方好玩,哪裏的果子甜......


    她聽到隻覺鼻腔泛酸,青丘近來不是很太平,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總帶她去香榭樓吃飯,逛街。


    玉兔閣是個大型情報網,青丘大大小小的事,她多少知道一點。


    青鹽和川祁暗中培養了不少兵力,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開戰。


    因為她那句話,幾年時間裏,青鹽整出了不少幺蛾子。


    有幾次想趁著喝酒的機會,跟他道歉,可這人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總故意打斷她。


    有一次,喝了酒的嗓音帶著沙啞,一雙眸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川澤對她淡漠道:“你說不說那句話,結局都不會改變。”


    那日她跟青鹽說的話,原來他早就知曉。


    忽憶起三年前門外的那一袋蠟燭,月清亮而溫柔。


    蘇晚晴隻用了一根蠟燭,其餘全部收藏在櫃中。


    若注定會失去,寧可一開始就不去擁有。


    大仇未報,脖子上這顆頭顱,便一日不屬於正真的自己。


    故而,漸漸地兩人心跟明鏡似的,見麵總撿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聊,他不說少主之位有多難做,她亦不會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蘇晚晴走在前頭,他則提燈漫步屈後,地上的人影越拉越長。


    她突然停下,一屁股坐在地上,頗有點無賴的成份,含糊說:“好困。”


    語畢,欲席地而眠。


    川澤用膝蓋抵住她的背脊,以防將那頭烏黑的亮發弄髒。


    “起來!”他眉頭挑起,想把人拎起。


    蘇晚晴沒有醉到不省人事,隻是太困了,壓根不想走迴玉兔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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