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蘇晚晴反複往馬廄跑。


    蛐蛐兒不是毒物,煉製的幾率太低,一把毒粉下去,就沒了生氣。


    至於這毒粉,寢殿,馬廄,閻羅城隨處可見。


    魔界的花草本無毒,不過長期受魔氣滋養,也帶了幾分毒性。


    蛐蛐兒太脆弱,經不起煉製。


    蘇晚晴捉了十九隻,蛐蛐兒全家慘死在她手上,仍是沒有成功。


    她有點感性,把蛐蛐兒的屍體埋在彼岸花土壤下,希望它們來生不再淪為畜牲道。


    感性歸感性,蘇晚晴愧疚一過,又重新踏上了尋蟲子的環節。


    可能是馬廄跑得太過於頻繁,百裏長月開始起疑,不準她再去馬廄,隻能待在寢殿,哪兒都不能去。


    蘇晚晴倒沒發脾氣,安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白雲悠悠飄蕩,和煦地微風拂過,寢殿外花草隨風搖曳。


    她心思沉重,若是擎羽和宋皓軒還在魔界,這會應該是死得透透地了。


    以狗男人的德行,絕對會親自帶她去看看他們死得有多慘,恨不得用言語、畫麵去刺痛她的心。


    又或者,在她對他出言不敬時,定會用二人性命威脅她。


    然,近兩個月的時間,並未從他嘴裏聽到任何消息。


    是死,是活,她不知道。


    但,她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那就是,擎羽和宋皓軒根本不在魔界。


    清風徐來,鳴聲煩躁,蘇晚晴低頭一看,彼岸花中竟爬出一直黑黢黢的蟲子。


    蛐蛐兒!


    它破殼而出,以彼岸花為食,看上去兇猛許多。


    蘇晚晴幾乎沒有猶豫,咬破指尖滴血喂養。


    對於巫蠱之術,她連古一蓮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實在是沒有天賦。


    故而,選擇最簡單,也最耗費靈力反噬的一種。


    這東西起碼要以精血喂養三日,才會聽從她指揮。


    蘇晚晴這三日乖覺得讓百裏長月心鬱。


    她不鬧騰了,不吵著出去,更不提擎羽二人的情況。


    百裏長月覺得不對勁,怕自己一不注意,她就跑了,然後再也不會迴來。


    他現在有權利、有無上力量、有金銀珠寶,哪怕是利用他跟別人吹噓的談資,他皆有。


    可蘇晚晴不稀罕,隻要他將繩索稍稍一放,她便會徹底消失,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世上有何處是自由之地呢?


    他被過往的痛苦所包圍,掙脫不得,無論安在何處,皆徘徊混沌之中,不得自由。


    蘇晚晴呢?她心底記掛的人和事太多,終竟體會不到什麽是真正的自由之身。


    萬籟俱寂。


    血夜中,清澈透亮的眸子驀地睜大。


    蘇晚晴盤腿坐在床上,結印念訣,“以血驅使,指揮自如,去!”


    蛐蛐兒發出一聲鳴叫,跳著出了寢殿。


    閻羅地牢,魔兵喝得酩酊大醉,身體東倒西歪。


    另一個值夜的魔兵,正打著瞌睡。


    沒人注意到一隻蛐蛐兒在牢中來迴穿梭。


    蘇晚晴凝神,他們二人果然不在地牢。


    狗男人撒謊的技術比她高!


    擔驚受怕兩個月,今晚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準備將蛐蛐兒召迴,忽地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


    蛐蛐兒好像被人用竹筒罩住了。


    誰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抓蛐蛐兒玩兒!


    這人要是把它踩死,或者拿去鬥蛐蛐兒,戰死沙場。


    那她不就完了!


    這蠱養了三日,喝了她這麽多血,蛐蛐兒一死,她立刻會遭反噬。


    出師不利。


    沒法子,隻能明日再試試能不能將它召迴。


    好在解了心底的疑慮,也算了卻她一樁心事。


    由於昨夜睡得晚,此時日上三竿,蘇晚晴仍沒有起床的打算。


    婢女道:“夫人,已過午時,您要不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她是睡不了迴籠覺的人,既然被吵醒了,索性不再賴床,利落起身梳洗,用起了膳。


    “昨夜抓賊去了?”


    百裏長月一身玄金長袍,逆著光闖進她的視野。


    她眉頭輕蹙,“哪條律例說不能睡懶覺了?”


    難道他昨夜發現了什麽?


    蘇晚晴後頸發涼,麵上繼續保持著鎮靜。


    那人無言,一頓飯吃下來,她像丟了半條命似的,軟著腳趴在床上。


    她覺得自己走不進百裏長月的心,拿不到幽冥戒。


    再在魔界待下去,再好的耐性都會被磨幹淨。


    某日,蘇晚晴覺得實在憋悶,道:“我想出去走走。”


    他本意是拒絕,在見到她眉宇間的愁容後,又生生咽下了。


    蘇晚晴討厭這種觀賞、打量的眼神,吃什麽,做什麽,連出去散步,皆交由一個男人做主。


    她就是他的掌中玩物,沒有反抗的權利。


    隔了好一會兒,他道:“天黑前記得迴來。”


    蘇晚晴早已厭倦這種生活,聽到能出去,她卻開心不起來。


    高高在上,施恩的口氣,讓人惡心。


    複仇的欲望,在她心中擴散,怎麽壓都壓不住。


    “砰——”


    滿桌的飯菜,被她掀翻在地。


    劇烈的疼痛從手背傳來,瓷碟碎裂的同時,鋒利的瓷片劃傷了她。


    蘇晚晴無知無覺,比起肉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折磨,才最讓她崩潰。


    她想哭,心底那份執拗偏不讓她落下淚來,隻能無比平靜地望著這滿地狼藉。


    百裏長月眼睫覆壓,微微上抬,千言萬語到嘴邊,什麽也說不出來。


    動靜太大,引來了婢女,她抬頭瞧了一眼裏麵的場景,大氣不敢喘,躬身退了出去。


    百裏長月正襟危坐,瓷盤玉碟碎了滿地,桌子翻仰著,以及那一小團血,刺眼至極。


    他想看看她的傷,攥緊的手鬆了又握緊,始終沒有動作。


    這一刻,他紅了眼,起身背對著她。


    “吾不會放你走的。”


    平淡的嗓音,下了一道死刑。


    二人皆不肯頓悟,一個強求,一個逃離。


    蘇晚晴要的是自由平等。


    百裏長月要的是一顆完全誠服的心。


    身在地獄的人,哪怕抓到的是一根稻草,都會牢牢拽在手心,任憑深淵吞噬,烈火焚燒都不會放手。


    蘇晚晴則經曆太多,人生起起伏伏,時光變遷,歲月流逝。


    她從時代的洪流滾滾而來,曆經兩世輪迴,她見過女性的崛起,豈會將自己封建在這小小的寢殿之中,供人豢養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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