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歌一股腦說完,感覺對死亡都清明了不少,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鬆開了樂有初的袖子,“快走吧。”


    “……”樂有初一臉無語凝噎,“你好好看看,那抱著你腿的是什麽?”


    “?”聶九歌低頭,“……”


    “姑娘,你……再怎麽樣也不能埋水裏嚇人吧?!還抱我腿,你…過分!”


    然而,這位姑娘並沒有力氣迴答他的話。


    她是在民堰決口崩塌的瞬間被衝到永裕村的,兩日下來,靠著頑強的意誌終於挺到了退潮,但卻不再有力氣爬上屋簷,隻能揚著個頭勉強站立在洪水中。


    就在樂有初與聶九歌來時,她才終於堅持不住,鬆開了緊緊抓著的浮木,隨著水流飄到了他們身邊。


    最終抓住了聶九歌的小腿。


    樂有初撈起她,是在她窒息的前一秒。


    她揭不開眼皮,也聽不清聶九歌方才說了些什麽,隻感覺到渾身的酸漲冰冷和虛弱脫力。


    這樣一個要死不活的人沒有辦法像其他流民一樣把她丟到街上,聶九歌自己從憤怒和尷尬中走出,大發慈悲地提出將她接濟到王府裏去,樂有初沒有拒絕。


    迴到府中,扶南給她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在熱水裏泡幹淨,再被送到溫暖的被窩裏,一整套弄下來腰酸背疼,瞪著聶九歌。


    “你拉迴來的人,憑什麽我幫你收拾?”


    聶九歌弱弱地反駁:“誰讓你是女人。”


    “誰讓你是男人!”扶南哼了一聲,伸手:“給錢。”


    “欸,小呆子,這幾年沒怎麽見就見利忘義了是吧?”聶九歌拍了她的手,“你是樂有初的手下,就是我的手下。”


    “什麽歪理。”扶南悻悻地收迴手,正色:“那女人哪來的?怪眼熟啊。”


    “流民。”樂有初開門進來,端了些祛風寒的藥膳。


    “主子,你看她像不像……”扶南看著床上女人白皙的臉蛋,摩挲著下巴,“像不像那個……”


    “雲涵容?”樂有初道。


    “啊!對對對!”扶南一拍掌,“是吧!我就說怎麽這麽眼熟呢,不會真是吧?”


    “不知道。”樂有初坐下,想了想,“涵容公主在世時還是個十歲的丫頭,這麽多年過去,五官也該有所變化,長得像不足為奇,但這張臉……確實像得過頭。”


    “什麽容公主?”聶九歌強行插入話題,皺眉道:“不會是百慶國那個吧?可是她不是早就死了?聽說……死時還毀了相。”


    “嗯,聽說。”樂有初捏了捏太陽穴,“沒人見過她的死相。”


    “那這……”聶九歌表情又惶恐了起來,看床上那女人毫無血色的臉,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這該不會是鬼吧?”


    “說什麽呢。”扶南賞他一記白眼。


    “是真的啊……她當時埋在水裏,過來就抓著我腿不鬆,然後……”


    “然後他就說了遺言,說給他上墳記得要——”


    聶九歌連忙“咳”了一聲,阻止樂有初繼續說話。


    扶南“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大傻子!哈哈哈!”


    “滾!”聶九歌雙手環抱,哼了一聲,“你們根本不曉得當時的情況!”說罷甩身就走。


    樂有初看向扶南,說起正事,道:“近日有什麽動靜麽?”


    扶南道:“據迴報,康平帝撥了糧餉和金銀下來給流民,但是離王和雲懷瑾,似乎對這筆賬很感興趣。”


    “看來大家的兵馬都急著吃飯啊。”樂有初諷刺一笑。


    “要管麽?主子。”扶南問。


    “管不了。”樂有初兩手一攤,道:“但總該治一治,誰都想要,誰都別想得到。”


    扶南看向她,等著她的後話。


    “得找阿晏幫幫忙了。”樂有初頓了頓,表情不太自然:“他最近怎麽沒見人影?”


    扶南臉色古怪,搖了搖頭。


    主子都不知道,她更不可能知道吧?


    雖說主子和楚晏好像是那種關係,但那晚的情形,怎麽看都是自家主子逼迫的人家,那手都搭在人肩膀上了。再者,楚晏確實風流絕代,但在她眼裏,主子應該不喜歡這種悶葫蘆才是吧?怎麽看都應該心悅那種能言善辯,風趣幽默的才是。這還真不是揣測,畢竟這麽多年來在主子身邊的就一個何知許和一個聶九歌,主子明顯和聶九歌更聊得來。


    “你亂想什麽?”樂有初瞥她一眼。


    扶南冥思苦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難不成主子口味獨特?她幽幽開口:“主子,你喜歡長得好看的……太監?”


    樂有初沒應。


    這問題放在幾日前她一定會把嘴裏的茶噴出來,但放下眼下,連她自己的摸不清了。


    扶南驚得眉毛差點跳出五官:“真的……啊?主子開心就好,就算是太監也沒什麽的……”


    樂有初無奈地看她:“我說什麽了嗎?”


    “沒有!什麽也沒有。”扶南嘿嘿一笑,退下了。


    樂有初又瞧了眼床上昏睡的女人,給她將被子蓋嚴實了一些,走了出去。


    床上的女人睜開眼,眸中複雜,看她的背影。


    樂有初來到楚晏房門前,抬了抬手,卻不知怎的沒叩下去。


    正在院中練習康複走路的範妙看見她,大老遠同她揮了揮手,一瘸一拐地朝她走過去,看氣色又比前幾日好了不少。


    屋簷上的男子一動不動盯著她的動作。


    樂有初連忙過去扶住她,嗔她:“走這麽急做什麽。”


    範妙莞爾一笑,道:“楚王爺不在府上。”


    “啊?”樂有初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我方才遇見他了。”範妙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給她,“他原先去敲了公主的房間,但公主外出了,便寫了封信,恰好遇上我,便差我見你時遞給你,這一前一後不過一柱香呢。”


    “如此,多謝了。”樂有初微微一笑,接過信。


    範妙也笑,“公主謝我,怕不是想折煞我。”


    樂有初捏著手中沒什麽份量的信紙,有些心急,道:“那我迴房了,你一個人小心些,別練得太勤,對骨頭也不好,有事情支使一下影衛或者暗衛,他們就在暗處。”


    “去吧。”範妙想了想,又補充道:“楚王爺好像有個很喜歡的人呢。”


    樂有初的表情呆滯了一瞬,莞然:“我知道。”


    “公主會認識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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