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楚晏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樂有初輕歎了口氣,試圖和他講道理,“一塊睡,阿晏不還是會疼麽?”


    楚晏卻不買賬,話音一落,淚水如傾盆大雨無聲湧出,他哭時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大喊大叫,隻是期期艾艾地看著她。


    樂有初深唿了一口氣,給他擦淚,扯出個笑,使出丹田的力量柔聲道:“我這一身滿是塵土不能上床,阿晏乖。”


    楚晏指了指屏風的浴桶,“沐浴。”


    樂有初眉毛都要擰到一塊了。


    這人怎麽生個病變得半傻不傻的呢?


    像個……小屁孩?


    樂有初瞥見他臉頰沾的泥,歎了口氣:“得先讓你擦擦身子。”


    說罷,就到柴房添火燒水。


    一扭頭,空蕩蕩的柴房大變活人。


    差點沒把樂有初的心髒嚇出來。


    她連忙站了起來:“你來做什麽?快去床上躺著,再動作等會傷口又要裂了!”


    “不!”


    楚晏變得有些執拗,坐到她旁邊,火烤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地揚了揚眉。


    “行吧。”樂有初嘴角一陣抽搐,坐下來又添了根柴火,“阿晏開心就好。”


    楚晏皺眉:“不開心。”


    “又怎麽了?”樂有初有些慍怒。


    “肩膀疼。”他道。


    樂有初剛燒起的怒意就息了下去。


    好歹楚晏也是救她分心才受的傷。


    隻是眼下,楚晏還發著高燒,上身的衣裳被她脫了,隻穿了件褲子,再在這呆下去恐怕病情還要加重。


    樂有初神情嚴肅:“你迴去,我馬上好了。”


    楚晏瞧了她兩眼,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走了。


    隻不過,樂有初嘴裏說著“馬上好了”,到底過了一柱香也沒好,一大鍋的水要煮開不是那麽快的事。


    楚晏等急了,光著膀子又下了床,他半個頭伸進柴房,泫然欲泣:“騙人!”


    樂有初愣了一下,當即怒了:“快迴去!”


    “不迴去!”楚晏雙手環抱,坐到爐灶前怒氣衝衝。


    樂有初又歎了口氣。


    自己造的孽,自己擔。


    她解了自己的外裳披在楚晏的光膀子上,衣服小了不少,遠遠瞧去有些不倫不類。


    又過了半柱香,鍋裏的水終於咕嚕咕嚕地燒開了。


    樂有初搬來一個木桶,倒了七分熱水三分涼水,取了條幹淨的毛巾給他:“傷口不能碰水,也不能泡浴,自己擦擦身子。”


    楚晏接過,似乎在猶豫什麽。


    樂有初站在外邊等了大半天,也沒聽見裏邊有動作的動靜,心下擔憂他是不是昏迷了過去,越想越躁亂,這才喊了一句:“阿晏好了沒?”


    楚晏沒應。


    樂有初“嘖”了一聲,猛地往柴房裏跑。


    卻見楚晏好端端地站著,捧著條毛巾不為所動,水都涼了大半。


    “你在做什麽?!”樂有初是真的有些惱了。


    “姐姐,不泡浴的話……怎麽擦?”楚晏問。


    樂有初被這句“姐姐”喊愣了,“你叫什麽?”


    “姐姐。”楚晏疑惑道:“不對嗎?”


    “對!對對!”樂有初揚眉一笑。


    她接過楚晏手裏的毛巾,心情也美好了不少,“坐下。”


    楚晏乖乖地坐下。


    樂有初幫他把臉擦幹淨,道:“伸手。”


    楚晏乖乖地把手放她手裏。


    樂有初幫他擦洗了手和上身,讓他把腳浸在水裏,互相踩踩,楚晏一一照辦,乖巧地像隻聽話的小狗。


    “再叫一聲。”


    楚晏甜甜地開口:“姐姐。”


    “好的,去床上等姐姐。”樂有初笑得合不攏嘴。


    能讓楚晏這個冰山美人開口撒嬌,絕對是比登天還難的事了吧?


    她三兩下沐完浴,楚晏已經在床上恭候她多時了。


    “姐姐,快上來睡覺!”楚晏拍了拍被子。


    樂有初還有些躊躇,高山深林孤男寡女同榻而眠,不合適吧?


    她轉了轉眼珠。


    不對,楚晏是個太監,長得又美,充其量算是姐妹才對。再說,整間屋子就這麽一張榻,不睡這睡哪?


    這麽想就合理了。


    樂有初滿意地睡到榻上。


    “姐姐要睡裏麵。”楚晏坐了起來,笑道:“阿晏要保護姐姐。”


    “小嘴真甜。”樂有初挑了挑眉,遂他的意躺了進去。


    楚晏和她麵對麵,定定地看著她,認真道:“姐姐,你睫毛真長。”


    “阿晏也長。”樂有初道。


    楚晏被誇了說話更甜:“姐姐最好看。”


    樂有初翹著唇角,突然覺得楚晏一直這樣也不錯。


    比起不說話還繃著臉好太多了。


    隻不過這燒不知道什麽時候褪下去,再燒下去八成要真變傻了。


    她探了探楚晏的額頭,又起身拿了條冷毛巾捂在他額上。


    她探下身時聞到什麽,蹙起眉,“阿晏身上噴了什麽東西麽?”


    楚晏搖頭。


    奇怪,好像有陣花香?樂有初低聲嘟囔著,躺下了,對他道:“睡覺吧。”


    楚晏乖乖地閉上了眼。


    夜已深,山裏比京裏還要寂靜百倍,隻有暗處烏鴉偶爾的低鳴,懸崖邊偶爾的成群狼嚎,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離王是被禿鷲啄肉時痛醒的。


    他睜開眼,就看見偌大的一隻禿鷲正站在他的胸膛,用它那尖銳嘴啄著他的臉。


    他對上了禿鷲那雙藍色的瞳仁。


    帶著極度惶恐與淒愴的一聲“啊”的尖叫驚飛了叢中一群青鳥,割裂了今夜的寂靜。


    禿鷲不為所動,隻是停住了嘴。


    這是隻年邁的禿鷲,展翅後翼時約有九尺之長,此時的它收攏著翅膀,體重大抵有七公斤,站在離王的身上讓他負擔不少。


    離王的怒紅了眼,手往旁邊探到了一把劍,將禿鷲一推,想站起來卻發現腿已經摔廢了一條。


    年邁的禿鷲脾氣可不好惹,它們是體格最大的飛禽,對待獵物更是不會心軟。


    它展翅一飛,盤旋在離王的發頂,離王隻能坐在地上不停揮動著劍,可身上還受著傷,速度大不如前。


    禿鷲更是得意,用尖銳的嘴啄散他的髺發,時而叼起他的衣裳想將他拽上天,無奈離王的體態也不小,幾次三番試探無果,隻能先啄暈了離王。


    虎落平陽被犬欺興許便是如此。


    昔日位高權重,人人見之懼之的王爺,竟有朝一日被一隻禿鷲百般捉弄。


    離王心如刀絞,怒氣翻騰,卻隻能坐在地上不斷揮動著鐵劍,他怒吼著:“滾啊——”


    無奈禿鷲的羽毛雄厚,被擦過一劍也無傷大雅,精力旺盛。


    半個時辰下來,身上的刀傷腿疾,體力逐漸耗盡,離王幾乎要崩潰至死。


    而禿鷲被擦了幾劍,似乎也倦了,這才放過了他。


    離王放下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摸到一手黏糊,定睛一看是血跡斑斑。


    他的另一邊臉……也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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