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殿中。


    康平帝平躺在床榻之上,麵色泛黃,眉頭微皺,唿吸沉重。


    明黃色珠簾掛在床的兩側,太醫站在一旁替他把脈,手剛搭上去額頭就直冒汗珠,跳得猛烈的聽不清是誰的,生怕給一國君王誤了診,惹了殺身之禍。


    離王靜默地坐在一旁,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放在腿上,眼睛也不往那邊瞟,似乎置身事外,倒讓人覺著像在看場什麽好戲。


    三皇子,也正是恆王,名雲華拓。坐在離王旁邊,一襲紫袍,常年飲藥導致麵如暗灰,抬額略有細紋,神情隱隱擔憂,一雙眼眸暗沉無光。


    扶南不能同樂有初入殿,隻能在外邊侯著。樂有初推門而入時,離王才抬起眸看她,莫名其妙地莞爾。


    離王問太醫:“診得如何?”


    太醫的手一抖,跪下道:“這……聖上怕是中了毒。”


    雲燕勳剛進來便聽著這句,怒喝道:“放肆!”


    樂有初麵具下的眉梢一挑,又有好戲?


    “臣不敢。”太醫道。他年逾古稀,兩鬢如霜,白須留了半個下巴,在太醫中的輩分是重中之重,說出來的話,診出來的病,八字就算是差了一撇也錯不了。


    雲華拓“咳”了聲,皺著眉問道:“是個什麽毒?”


    太醫捋了捋白須,道:“是致迷毒,中者昏厥必將六日,脈象雖與常人無異,但仍有細微偏差,憑微臣多年經驗推斷,這毒該是在早膳時誤食入腹,才會在早朝時發作,昏厥不醒。”


    “早膳?”雲燕勳瞥向了樂有初,道:“這怕不是診錯了。”


    太醫連忙跪下,作輯道:“怒微臣直言,脈象如此決計是錯不了的。”


    “既然如此,那皇兄可就脫不了幹係了。”雲燕勳勾起唇角,喝道:“來人。”


    身旁的十個侍衛連連弓身:“在。”


    “拿下他。”雲燕勳指向樂有初。


    “是。”


    “誰敢?!”樂有初瞪大眼,退了一步,冷厲的質問幽幽迴蕩在坤寧殿中,“也不知孤何罪之有?尚未問明便要侍衛拿下孤,往日怎麽看不出來,皇弟還有這熊心豹子膽了?”


    “燕勳,怎麽迴事?”雲華拓蹙著眉頭,“皇兄怎麽了?”


    雲燕勳冷笑著反駁道:“早膳不就是皇兄與父皇一塊用的麽?連膳食都是皇兄親手所做,除了皇兄,還能有誰能在父皇的膳食中下毒?”


    “早膳是孤與父皇一同用膳?”


    “否則呢?”雲燕勳冷笑道:“坤寧殿中的下人可都看見了。”


    “哦?”樂有初挑了挑眉,雙手環抱,走向他,“皇弟也在場麽?”


    “自然不在!”話落,雲燕勳才發現說漏了嘴,又補充道:“但有看見皇兄過來。”


    樂有初詰問道:“孤過來就一定是同父皇用膳麽?”


    雲燕勳被她一靠近,氣勢明顯就弱了下來,道:“用膳的時辰,皇兄還能過來做什麽?”


    “倒是巧得很,皇弟先是湊巧看見孤過來坤寧殿,再是湊巧診出毒是早膳下的。”樂有初睨向太醫,笑道:“不如孤來給父皇把上一脈。”


    太醫自是不敢抗拒,連忙道是,讓開了身子。


    樂有初幾時同太醫院學過半個月的醫術,學藝不精,更多是自己研究些稀奇毒物,抹在折扇中的毒針中以備不測,方才太醫所說致迷毒她也有過研究,與他說得不差,把一把脈象還是能辨出一二的。


    離王看向她,眼神有些微妙道:“殿下何時學過醫術?”


    “看些醫書,自然就會了。”樂有初淡道。


    她替康平帝把了片刻,確是致迷毒不假。


    看來此次,她是來替人背鍋的。


    雲燕勳得意揚揚地挑著下巴,著:“皇兄,如何?”


    “太醫說得不錯。”樂有初起身,手用手帕擦了擦,笑道:“奇怪的隻有一點。”


    “怎麽?”雲燕勳揶揄道:“皇兄還要狡辯麽?”


    樂有初道:“且不說與父皇共用早膳的人是不是孤,難道不應該先查一查,是不是膳食的問題?太醫也說了,是早膳那段時間服下的毒,難道父皇隻吃了孤做的東西,連一杯水都不喝麽?”


    “你——”


    雲燕勳正要解釋,樂有初打斷了他,“皇弟如此迫切,二話不說就要將孤拿下,倒是叫人心中生疑啊。”


    雲燕勳咬著唇,“不是……皇兄誤會了……我……”


    離王笑道:“殿下怕是多慮了,燕勳隻是護父皇心切,才懷疑到殿下的頭上去。”


    雲華拓和氣道:“是啊,都別鬧了,父皇還昏迷著,成何體統?”


    “是嗎?”樂有初眸光一沉,譏笑地看向離王,道:“可是在場除了孤和華拓兄,還真沒人在意父皇的死活,還是你們原本就知道,父皇死不了?”


    雲華拓道:“所有人都憂心如焚,怎會不在意呢?”


    樂有初冷哼一聲,袖子一揮,道:“那為何太醫診斷結果一出,皇弟第一時間是要拿孤是問,而不是詢問其解藥之法呢?”


    離王抿了口茶,不應話了。


    “六日……”樂有初掰著手指,漫不經心道:“你們說巧是不巧,六日後剛好過了春獵。”


    一聽這話,在場的人也都變了臉色。


    春獵可是皇室貴族每年都要舉行的活動,如若康平帝在這個時間裏醒不來,而雲懷瑾身為太子在此時百口莫辯,關進牢獄,朝局難平,在春獵之日逼宮乘風而上,這龍椅可不就坐得穩穩妥妥了?


    樂有初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點醒了所有人。


    在這之中唯一受益的隻有其他的皇子了。


    雲華拓首個可以排除,他這二十餘年來靠藥苟延殘喘地吊著一口氣,從來不爭也不搶,無欲也無求,在宮中獨來獨往,沒娶妃時就想著同江湖中人結伴雲遊四海,可惜這的宮牆太高鎖住了他,這條命太過值錢,得要太醫院的名貴的藥草才能活著。


    加冠時娶的王妃雖是個大臣家的庶女,但也算知書達理,讀得懂四書五經,偶爾與王妃吟詩作對,也算是悠哉的日子,在皇室奪嫡的血雨腥風中活出一股清流。


    而剩下的離王與雲燕勳,嫌疑可就大了。


    雲燕勳萬萬沒能想到,局麵反轉來得這麽快。


    “要不,還是先把皇弟關起來吧。”樂有初淡淡諷刺道:“孤怕父皇醒過來,龍椅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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