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昕嚴十分意外,心下斷定那個死去的質子與樂有初有什麽關聯,可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道個歉總比賠條命來得輕鬆。


    隻是事情都過去這麽久,要再提出未免有些突兀,她看著樂有初,道:“你想讓我怎麽說?”大概是氣極了,幾句話下來連本公主、王妃這樣的稱唿都忘了說。


    樂有初見她當真認了栽,這才鬆了手,笑道:“跟公主開個玩笑,遊戲嘛,不必認真。”


    她可沒真想讓蕭昕嚴道歉,隻是給她個教訓罷了,畢竟自己不就正做著她當初的事麽?


    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一句無關痛癢的道歉抵不過心頭的怨氣,捉弄得對方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才是人生趣事嘛。


    “你……”蕭昕嚴手指著她,咬牙站起身,還待要說些什麽,便聽見一直不曾開口的金陵王說話了。


    楚晏從席上起身,將剝得幹幹淨淨的橘子遞給樂有初,接過她的劍放在宮女的呈盤上,淡淡道:“一柱香到了。”


    蕭昕嚴愣愣地看著他們倆,而她自己早已是披頭散發,髒汙不堪,臉上皆是墨水的痕跡,與兩年的樂有初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她還少了百官的恥笑與棄嫌,百官隻會擔心這一番下來有沒有惹怒明安公主,她還有個哥哥,在這種時刻解下外裳罩住她。


    芥川七臉色難看,一句話也沒有說,攬著蕭昕嚴揮袖離席。


    百官還在被明安國這對兄妹的不請自來,又憤然離去弄得摸不著頭腦無可奈何時,雲懷瑾已經討論起了樂有初的畫作。


    “精彩,精彩。”雲懷瑾撫掌,笑得春風如意,“王妃這副畫,倒是活靈活現啊。”


    的確。樂有初的這副畫作雖然被蕭昕嚴添了不少亂,但也稱得上是畫龍點睛。可她畫的並非是鴻鵠神話傳說中白色的鳳凰,而是普通的飛上天的大雁與江裏的天鵝。


    這隻天鵝畫得也有幾分怪異,脖子又粗又短,倒更像是隻癩蛤蟆。


    大雁則是真正的大雁,展翅於蒼穹,爪子輕沾江水,與底下這隻“天鵝”完全是別樣的感覺。


    離王微微一笑,道:“本王甚是好奇,這大雁是誰,天鵝又是誰?”


    樂有初看向他,微眯起眼,這不就是擺明了挖坑要讓人往裏跳,離王敢情是隻笑麵虎?


    可這官話的彎彎繞繞誰能比得過她,從小就生活在皇宮之中自然是耳濡目染,跟踢蹴鞠似的,將球來迴折騰便是,她笑道:“離王如此英明,想必心有決斷,本妃也隻是隨手一畫,獻醜了。”


    聽她又將話鋒轉了過來,離王似有意外,隱匿在麵具下的眉梢微挑,淡笑道:“怎麽會呢,王妃將這大雁畫得可是栩栩如生,想來其他手藝也是差不了多少,貞文堂的教學先生說不準都要甘拜下風。”


    樂有初抿了口茶,端著十足沉穩,話說得不疾不徐:“莫要打趣本妃了,不過是女兒家的手藝,在場的小姐們個個都秀外慧中,倒也不見離王開金口誇耀。”


    “倒不知王妃師出何處?”離王笑看向她。


    這幾句無疑都是想將話題引到樂有初的身份之上,迂迴三番終於問出了關鍵,樂有初又怎會瞧不出來?


    她微微一笑,接著與離王兜圈子打太極,道:“何來師門,不過是閑時消磨時間,隨手一畫罷了。”


    “金陵王妃倒是天賦異稟啊。”


    樂有初正要應他,卻聽楚晏淺笑道:“笙之家風較嚴,與本王又是青梅竹馬,千金閨秀自是有才有藝,若離王喜歡會作畫的女子,本王也可做做媒,府中新來了一隊歌姬,姿色也是絕美的,屆時給離王牽線也未嚐不可。”


    在場的人連康平帝都愣了一下,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平日待在太子身邊沉默寡言的楚晏說起話竟也是活色生香。一麵不動聲色撇清王妃是個妓女的謠言,一麵又將離王貶得狼狽不堪,當著百官的臉說將府中歌姬與離王牽線這話,大抵也就楚晏說得出口了。何況他剛立下大功,如今是聖上麵前的紅人,說這些大不逆的話也顯得合理了。


    並且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話中未指明男女,這朝中有個鮮為人知的傳言:離王有孌.童斷袖之癖。百慶國對這種“不正風氣”向來是鄙夷不屑,人人唾之。


    離王臉色一僵,抿了口酒算是揭過話題。


    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今日這場宴會就將結束,場下的風靡雲湧,暗波流動也就此揭過。


    昔日主仆,雲懷瑾與楚晏兩不相視,亦不說談,形如陌路地擦肩而過。


    昔日故人,謝曜有意地躲著樂有初,似心中有苦難言,欲言又止。


    假王妃攙著假太監真王爺一齊上了轎,假王妃這才唿出一口氣:“真痛快。”


    “主子,那明安公主和你有仇?”扶南憋了一路,可算問出了口。


    “有也是過去了。”樂有初道。


    “她肯定還會來找茬。”扶南沉吟,“觀其麵相,不像是會善罷甘休之人。”


    劉崔踏上馬,冷冷道:“你還會看麵相?”


    扶南道:“不會,但看著像。”


    “找茬就來吧,她掀不起風浪的。”樂有初揉了揉眉心,“不過我更期待雲懷瑾來找茬。”


    “他認出主子了?”扶南麵色不虞,在這節骨眼上暴露主子的身份都不妥當。


    “他是個聰明人,認不出才是怪了。”樂有初眸光一黯,“他沒當場拆穿,應該是等著請君入甕這一環。”


    “對了,謝曜在宴會中途傳了張信條給我。”


    “寫著什麽?”


    扶南神情嚴峻,道:“曾。”


    “他有說什麽意思?”樂有初蹙起眉頭,望著紙上那個字,指節微微顫抖。


    “謝曜沒說,他是讓一個宮女傳予我的,當時主子正在宴上與明安公主比試,無人注意到我這邊。”扶南道。


    樂有初沉默了須臾,“罷了。”


    扶南心下打鼓,道:“主子,他的意思,難道是在說曾小姐在離王手裏?”


    “八九不離十了。”樂有初歎了口氣。


    “那該如何?”


    “幾年都挺過來了,不差這幾日。”樂有初頓了頓,話鋒一轉:“派暗衛查一查,姚京玖除夕夜或者次日是否去過關竹縣。”


    “姚大人?”扶南有些詫異。


    樂有初道:“她撒謊了。”


    楚晏動作僵直了一瞬,順勢撚了塊糕點。


    “對了,阿晏,你可知聶兄與何兄都去了哪,來這兩日怎麽都不見人影?”


    “昨日說去了南苑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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