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所言差矣,逍遙樓不是想買就買的物件,自然也成全不了生意。”


    “姑娘不必急著否決此事,”樂有初懶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手搭在把上,“畢竟這千金能要一條人命的地兒,不多,可至少是能買到的,但若想用千金想保住一條人命,就難多了,你說是不是?”


    說罷,她微抬眸,勾起了唇角。


    “你怎麽知……”芍藥咬著下唇,她自然清楚樂有初說的意思,她的至親弟弟偏癱久臥於室,不見天日已有十餘年,尋遍名醫,皆是搖搖頭束手無策,完全倚仗著各類人參補藥續命。可逍遙樓哪能因著她一個弟弟的命交付出手?即便對方有神丹妙藥能藥到病除,此事亦難談。


    樂有初見她如此,也不再出口相逼,談生意的事還是擅長經商的聶兄來說更為妥當。她拾起折扇,起身拱手,笑道:“我去二樓聽聽曲,你們談。”


    芍藥看了她一眼,點了頭。


    逍遙樓的二層,席下僅餘幾名打掃衛生的小廝,即便沒有觀眾,戲台上的花旦也兀自唱著,絲毫不受影響。樂有初踏步上樓,隨意挑了處顯眼的位置落坐,扶南幾乎是同時出現在她的身側。


    “有什麽發現?”樂有初道。


    “主子,西廂怕是有蹊蹺。”扶南掃了眼周圍,見有來人,便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來人並不陌生,正是陳公子,身上總有股洗不淨的紈絝氣息,不過相比昨夜倒是收斂不少,身旁跟了兩名隨從,著一襲紫袍,踏步也放鬆了不少,臉上的笑容在看見樂有初時頓時一滯,緩了緩才扯出個得體的笑,搓了搓手:“羅小姐,真是巧了。”


    “是嗎?”樂有初看向他:“可怎麽覺著陳公子是特意來的呢?”


    見他有些呆板,樂有初撲哧笑了聲,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既然來了,便看戲吧,公子何必拘束?”


    陳公子這才挪步坐下,側看一眼,又忙把目光移開。經昨夜那場賭局,他三更亦是孤枕難寢。他陳大公子好歹家境殷實,少年徒走花街柳巷,片葉不沾生,可愈是如此,愈是生出一種被閨閣女子戲耍的憤懣不平。


    到最後,又念起少女的一顰一笑,整夜裏心猿意馬,即便想明自己的心意,可歸根結底也隻曉得對方姓氏,普天下羅氏千千萬,這才想著大清早來此,指不定能巧遇一番。


    可到真正遇上了,被戳破了心中小計,更不知該說點什麽了。


    樂有初一看對方的別扭勁就明白了,敢情這人是有什麽隱疾,喜歡被人耍弄?她扯出個笑來,打破這突如其來的靜謐氣氛,道:“陳公子,聽聞關竹父母官也是姓陳,你……”


    陳公子愣了一下,“羅小姐猜得不錯。”頓了頓,又道:“敝人名仁,仁義之仁,字正為,你我既是同輩,喚我表字便是。”


    樂有初挑了下眉。看來她猜得不錯,怪不得這逍遙樓擺著明晃晃的黃金不賺,反過來幫著作弊,原來還是忌憚著上頭的。


    陳仁見她不語,想來並無結交之意,心下嗤之以鼻,普通人家定是不願錯過他這種貴公子哥的,他隻當對方是有眼無珠,但他麵上仍裝得風輕雲淡,拗不下麵子再多詢問,既怕冒犯了對方後像昨夜那般被整治,又怕熱臉貼冷屁股失了麵子。


    “不太合適,還是喚陳公子好些。”樂有初淡笑問道:“陳公子,看樣子你可是這的常客?”


    “是……啊不,並不常來。”


    “哦?”樂有初點頭,道:“也是,貴府事務繁忙,想必公子也時常要替陳縣長分愁。”


    陳仁連連稱是。但事實上,他不過是個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莫說替他父親分憂,兩父子一見麵不掐架便是最好的了。


    “我自洛陽而來,素聞關竹父母官剛正不阿,頑廉懦立,想來並非謠言?”樂有初朝他一笑。


    扶南抹了把額前虛汗,主子又開始下套了。


    “當然。”陳仁笑道。


    “真是如此?”樂有初循序漸進,微皺眉頭道:“陳公子,不瞞你說,我這一家人此行路上遇到劫匪,不想這幫劫匪心懷不軌,劫完財還妄想劫色,雙親為救出我與劫匪拚死相博,我這才逃了出來。如今……父母生死不明。逃命到這裏望到此報官捉拿歹徒,可身無分文,才想來賭坊碰碰運氣,昨夜……多有得罪了。”


    說罷,水汪汪的鳳眸望向陳仁。


    陳仁的心一下被什麽戳到了,激湧著流出一股英雄救美的心懷,他神色端正,道:“羅小姐,你放心,隨後我會將此事告知父親,必定將歹徒捉拿歸案,你的父母一定會沒事,不要太自責。”


    “嗯,我自然信你。”樂有初揩去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珠,道:“若此事能成,就要多謝公子了,屆時我必定——”


    “放心,我這就迴去與父親商談。”陳仁打斷她,心想此事過後就能抱得美人歸,美滋滋地下了樓。


    扶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的背影,道:“主子,這是……”


    “讓他折騰去吧,陳老頭不是什麽好東西。”樂有初道。


    關竹縣之所以如此富強,原因有三。其一是沿海,交易流通不受阻;其二是絲綢業興起,不少鄰國也從這取貨;其三是地理美景,常引人到此一遊。


    可這也並非是從始至終,近幾年來絲綢產業開始停滯不前,沿海的交易似乎也有不少影響,作為這的父母官脫不了幹係。


    陳家的家主,陳康原是安南國的宦官,前幾年他告老還鄉到此做個小縣令。


    前月百慶國的敵隊攻過來,陳康竟是不作任何掙紮,直接命人打開城門,若非領軍背後之人不是樂有初,怕是這座小縣早已被屠亡。


    而在此之前,追溯到陳康在朝為仕的日子。


    樂有初當年才九歲,國師將煞星命烙在她的身上,母後剛被冤死,父皇有名無權,弟弟樂瀝晟被毒死。


    樂瀝晟身為儲君,為穩群臣之心,死亡並未開誠布公,大肆喧揚,反而隱匿事實,製造尚在人世的痕跡。


    陳康當年是個文臣,舌雖無骨但常常殺人於無形,沒少彈劾樂有初,站隊亦是在樂有初的對立麵,雙方的過節可大著。


    昨夜看陳仁的臉便有幾分陳康的影子,不想陳仁的性子竟是如此愚鈍,與他那個機關算盡的老爹大相徑庭,也算是報應了。


    樂有初笑了一下,“你接著說剛才的話,西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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