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雁柯也並非空口說白話。


    書中記載的精怪憑空出現,不在山林中而在俗世,且隻呆在一處,可著縣令一家霍霍,也沒害人,隻是夜晚哭泣,她大膽設想,它是有冤屈。


    近些年永平縣的大事,便是孩童丟失。


    白日裏見了那麽多外表殘缺的孩子,人販子的猜想八九不離十。再一聯繫這精怪的外貌,雁柯簡直嚇得快要跳起來!


    為了保持自己的人設不穿幫,她才勉強克製,還是又求狗係統給放了好幾遍洗腦歌才鎮定下來。


    此處確實沒有鬼,但,人比鬼還可怕。


    雁柯所生活的年代,有個說法,人販子會將健全的孩子拐去,去掉肢體某個部分,然後扔街上去乞討,滿足人們的獵奇心和同情心,賺得盆滿缽滿。


    削去四肢裝在花瓶裏麵供人觀賞,斷掉雙臂逼著他用腳寫字表演,更甚者以膠水將獸皮沾孩童身上變成怪物……種種花樣數不勝數。


    提問還在繼續——


    「你家在永平縣還是別處。」


    ——發出三聲。


    「永平縣?」


    ——點頭


    就這樣一問一答,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最後雁柯提出問題:「你與知縣有幹係?」


    精怪開始哭泣,被抓時它的哭是輕泣流淚,現在卻是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地,無休無止。


    它嘴巴大開,沒有舌頭,隻發出來一種聲音,似人非人。


    縣令連連搖頭,後退幾步直接跌坐在地:「不不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他大聲叫雁柯,不再在意尊卑之別,像被火燒屁股:「停下,別問了!別問了!」


    雁柯沒理他,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他走失的孩子麽?」


    精怪,重重點頭。


    動作幅度過大,單側的手腳滑稽的跟著甩來甩去,在場卻無人笑得出來。


    一個健全之人,是如何成為精怪的?


    縣令崩潰大哭。


    這怪物,是他的孩子。


    而他,方才逼他去死。


    饒是鍾邵出身名門,也沒見過這等場麵,他不再計較身份之別,問雁柯:「巡撫大人怎會知曉?」


    雁柯嘆氣:「這怪事,源於孩子失蹤一事,我上街發現此處多乞兒,卻無人看管,聽我問他們來處便嚇跑了,我想,這與知縣府裏的怪事定是有聯繫的。」


    而湊巧的是,被她派去辦事的衙役也迴來了,他神色匆匆,焦急萬分,尋到雁柯,稍稍安定下來,稟報她:「大人,那些孩子的來處,查清楚了!」


    雁柯頷首:「講。」


    「是!」衙役站直身子,看見被鍾邵放下來的「精怪」,嚇了一跳。


    「無礙,他沒有威脅,你先說說你查到了什麽。」


    衙役強咽了口水,顫聲一一稟明。


    於是真相大白。


    捉人,哭泣,懺悔,贖罪……後麵的事,自有它的發展,雁柯耳邊響起一道蒼老聲音:「通過測驗,表現極佳。」便眼前一黑,什麽都瞧不見了。


    等眼睛熟悉了黑暗,她看清了麵前的白髮老者。


    老者自我介紹:「我是鍾邵。」


    雁柯無意識哦了一聲,等反應過來,震驚地說:「那你……難道……」


    老年鍾邵苦笑一聲:「我多希望,當初能多見些世麵,若我不那麽武斷,是否就不會造成此慘案。」


    「當初?」


    「是的,當初,這都是曾發生於過去的事情,那時候,我才得到出山的資格,獨自一人出門歷練。」


    「卻不想,會發生這種事。」


    「可惜,當時我太過於相信自己,一身功夫,心心念念除妖降魔,不聽勸阻,釀成慘劇。」


    鍾邵緩緩開口,道出自己的經歷。


    所有的事情都與雁柯所見一般無二,留宿,捉怪,不聽和尚所言,將那怪物斬於劍下。


    他眼裏是渾濁的淚水:「多年以後,我在外遊歷,偶然見一孩童身體殘缺,體覆獸皮,不會人言,隻咿咿呀呀,才知,原來這世上有這樣一種人販子。他們拐賣孩童,卻並不賣給別人,而是斷其肢體,去其舌頭,改變其一切本來麵貌及顯眼特徵,以作雜耍或是乞討。」


    凡是見了這樣的孩子,尋常人都會多些同情心,打賞自不會少。


    而當孩童長大,身體逐漸發育,沒了原有的可愛,隻餘醜陋,令觀者作嘔,他們便會將其丟棄,換個地方繼續拐賣孩童。


    「當那人販子不無得瑟地朝我訴說自己的致富之道時,我幾乎立刻就想起了初次入世所見的畫麵。我提劍殺死的,究竟是異獸精怪,還是被拐賣的孩童?」


    鍾邵說到此處,挺直的脊樑彎了下來。


    「我要立刻迴到當初那座小城,說來奇怪,我走南闖北那麽久,卻獨獨對永平縣印象深刻。所見到的,卻實在……哎。」


    在鍾邵離開以後,巡撫離開,和尚告辭,永平縣又恢復了往日的光景。


    再不會在夜晚聽見孩童的哭泣□□,縣令夫人順利產下一男嬰,而後,她瘋了。


    自絕而亡。


    知縣獨自撫養孩子長大,未老先衰。


    鍾邵去尋知縣,思慮良久,決定坦白。當得知這消息,男人跌坐在地,放聲大哭。


    鍾邵又去尋找和尚。


    他有義務告知他們當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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