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粟還沒等到爺爺轉身,畫麵又一轉,赫然是爺爺的葬禮。


    簡單的棺木,樸素的現場,子孫們披麻戴孝,奶奶坐在爺爺的靈堂哭的捶胸,伯父、父親跪在靈位前,給每一位來客鞠躬添紙錢,沒有姑姑就是伯娘和阿娘哭喪,隻要有人來祭拜,她們就要哭一場。


    唐粟呆呆坐在那裏,表情木然的疊著紙錢,弟弟妹妹們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可她知道,她最敬愛的爺爺已經不在了。


    上天竟吝嗇讓他迴頭,再讓她多看一眼,哪怕隻是一眼,一眼呢?


    哭著哭著,她從夢中驚醒,這次是真的醒了,因為即使醒過來,她也依然看不見,黑乎乎的一片。


    好在,她已經接受了自己失明的事實,不接受又能怎樣呢?她還能怨老天不成?


    上天已經給了她機會活著,還給了她這麽多金手指,甚至還讓她在夢中又送了爺爺一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失明讓她不得不安靜下來,什麽也做不了,好在比起她,墨司的情況要好很多,且每天都要強行排毒,龍身的他不僅幫不了她做飯,自己也虛弱的可憐,所以夫妻倆現如今都是自己摸索吃的。


    好在倆人都有自己的私藏,想吃什麽,自己找就是了。


    未免牛羊馬的奶憋迴去,唐粟還要讓三哈領著她過去蹲下,為這些牲畜擠奶。


    擠出來的奶她也沒什麽心情去喝,攢起來,倒到大桶裏。


    好在它們對她的氣味兒很熟悉,很少做出反抗的動作,她也從來沒有被羊頂被馬踹。


    這期間,唐粟也不敢讓自己閑著,每天都要跟著視頻進行單詞的發音練習,這些單詞她都認識,即使眼睛看不到,至少腦子裏知道長什麽樣兒,發音隻是讓拚讀更準確。


    餓了就啃麵包加之前順來的各種熱乎乎的烤肉片,渴了就喝奶或者靈泉水,當她吃飽喝足睡著後,卻又成了失去爺爺後,被奶奶虐待的小可憐。


    明明肚子已經吃飽,可夢境中的她,隻啃了個麩子麵窩頭,喝了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糝湯。


    他們家這個時候還沒分家,家裏的糧食都是奶奶鎖著,每天定時定量的做飯,飯前要分配糧食。


    伯父阿爹每個人分四個窩頭,奶奶自己,還有伯娘阿娘他們仨每個人倆,其餘的孩子,男丁能分兩個,女丁就隻有一個,甚至是半個。


    就因為她是女孩子裏最大的,所以她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起的比雞早,卻隻能最後一個吃飯。


    喂雞喂鴨,洗衣做飯,割草下地,她親娘都認為這是她理所應當幹的活,更何況是她爹?


    爹娘尚且如此,你指望弟弟妹妹?


    爺爺在的時候,至少爺爺會偷偷留一個窩頭給她,可是他去世之後,再也沒有人疼她了。


    有時候她忙到最後,殘忍的奶奶卻隻給她留了半個窩頭。


    累死累活忙一天,晚上就吃那麽點兒,餓的胃口發酸,翻來覆去睡不著,隻能半夜起來猛灌水喝,這個時候,誰心疼過她?


    她明明將這些記憶扔在了腦海最深處,可誰曾想失明之後,反而開始胡思亂想,腦海中每天都在挑她最痛的地方進行蹂.躪,似乎看到她從睡夢中驚醒,才覺得舒坦?


    從小到大,她和爹娘的感情隻能維係表麵的那一層關係,她甚至覺得這個比她小不少的妹妹,都比爹娘對她有感情。


    她比弟弟妹妹都要大不少,原因也簡單,她下麵本來有一個小一兩歲的弟弟,卻因病去世。


    也是長大以後才知道,她娘之所以對她不冷不熱,竟是覺得大弟的死是因為她,而不覺得是因為生病,甚至還覺得她是個掃把星,克死了大弟。


    有這個心病擺在這兒,她怎麽可能會好好對她?能允許她留在身邊已經不錯了。


    所以出事兒之後,第一個被拋棄的,也是她。


    為什麽她的肚子那麽大?


    得了腹水?


    那是因為隻有她不被允許正常吃飯,強行被奶奶灌輸要節約糧食給弟弟妹妹。


    表麵看起來全家都在省糧食給弟弟妹妹,結果繞了一圈,人家都有糧食吃,隻有她一個去吃土。


    這就是她的家人,從一開始,就已經打算好要犧牲她一個,保全兩個小的。


    她被拋棄的那段時間,將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兒都想明白了,幸虧有墨司給她留了一條命,才能讓她如今笑看他們的結局。


    可惜沒能親手為自己報仇,就她親奶那種人,死一次都算便宜了她。


    ——


    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個來月,墨司的毒終於全部逼了出去,恢複成了半大的孩子模樣。


    “我現在還太虛弱,暫時不能替你解毒,你再等等,每天多喝靈泉水排排毒,”


    “外麵的毒瘴氣已經散了,維持的時間不算短,竟然有半個月之久,難怪林子裏這麽多植物都有毒,在這樣的環境中生長,怎麽可能不帶毒?”


    墨司也不明白為什麽變成這樣,明明是來調查寒毒蟲的,如今卻待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探險。


    “我一直都在想,那麽深的水域裏,為什麽什麽生物都沒有?我們從這個瓶頸口一路向下,經過凹凸不平的水下岩層,又鑽了那麽長的地下暗河,別說魚蝦蟹了,就連一些貝殼,甚至青苔都沒見,”


    經墨司這麽一提醒,唐粟愕然抬眸。


    “你是說,那片湖水裏,連海草都沒長?”


    “一片死寂,沒有任何生命,可這水,似乎又沒毒,湖水不是發綠或者發藍,而是發黑,這樣的水質,我在海域見過,可人家那是因為長了黑色的珊瑚才變成黑海,這裏麵的水你舀在手裏,還挺清澈,放入水裏,就一片漆黑,一路摸黑走過來,我甚至都擔心還能不能找到迴家的路。”


    “所以,你打算迴那片湖再看看?”


    墨司總覺得湖裏麵有什麽,如果能在湖裏麵找到什麽,也不用再冒險進入這片可怕的森林了。


    連他都覺得可怕的地方,也難怪唐粟隻出去一會兒,就失明了……


    “先把身體養好吧,太冒進反而得不償失。”


    ——


    時間一晃進入1947年春,閉關長達三個月之久的夫妻,總算脫離了空間,重新走進幻境。


    在墨司能力的恢複期裏,盡管他幫唐粟把毒清除,但她的視力還是受到了影響,如今眼睛隻能看得清三米以內的事物,遠處的模糊一片,且近處的也不像從前那麽清楚,眼睛睜得久會酸澀,迎風就會流淚,不得已下,她從倉庫裏扒拉出一個眼鏡戴上。


    以前她看到戴眼鏡的人,總覺得人家是知識分子,是先生,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戴上這玩意兒。


    眼鏡她是一個個試的,很多戴上頭暈眼花,找了一個又一個,才試了個能讓自己不頭暈的。


    雖然視力沒啥影響,至少不再迎風就流淚了。


    墨司恢複能力後,就讓唐粟躲進了空間,然後帶著她重新潛入湖裏,尋找新的出路。


    順著曾經的記憶,墨司一路潛行,從潭底到暗河,沒有任何線索後,才穿過那條凹凸不平、逼仄狹長的岩底層,進入一眼也看不到頭的冰洞。


    冰洞裏的水又黑又冷,伸手不見五指,抬頭沒有亮光,站在岩地層,稍微一挪動位置,就不好再辨別方位。


    本以為這裏已經是這個冰洞的最深處,至於之前的潭底和暗河,那都是需要從西邊穿越岩地層的洞才能抵達,現如今要是順著岩地層往東走呢?


    墨司看著這無盡的黑暗,也是心裏沒底,尤其冰水的壓力健在,他不得每隔十幾分鍾,進入空間換一次氣。


    正是衝著這份特殊關照,才能在這裏潛行。


    這時,墨司突然停住了腳步,原本漆黑無比的黑水之中,突然出現了兩個圓溜溜,足有臉盆大小的亮光,他蛇尾一擺,輕輕的攪動了些許的波浪,那兩個兩點隨著波紋的掃蕩,竟然未移動半分,甚至都沒有被波紋衝的變形。


    唿吸一滯,立即收迴蛇尾,身體呈直立戰鬥狀態。


    那兩個珠子因為他的停步不前,微微轉動了下,突然間向左邊移動了下,且,是兩個同時往左移動。


    墨司的視力太好,一眼就察覺出不對勁兒,能動,能發光,這是什麽水生物?


    因為距離太遠,墨司不得不嚐試靠近,越靠近,越能感覺到周圍水溫,水流的細節變化,甚至水裏麵還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腐臭味兒。


    不對!


    墨司察覺到不對,瞬間鑽入了空間,而就在他閃進空間的一瞬間,兩個龐然大物蹭的一下就動了起來,攪動地底層的水抽起來後又重重迴落,激起如地震般的大動蕩。


    而那兩顆會發光的珠子,竟然是兩個龐然大物的獨角眼,黑暗中,墨司隻看到它們的眼睛,卻不知這兩個大家夥竟和寒季才會出現的毒蟲,一模一樣。


    兩個人在空間,自然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唐粟捂緊嘴巴,屏住唿吸,等外麵的動靜稍微小了一點,


    墨司重新潛入湖裏麵,而那兩個大怪物已經離開了現有的地方,他也不急,就順著湖底氣泡多的地方,一路找了過去。


    這一次他的動作很慢,一發現不對勁,立即進空間,反複多次後,他終於距離那兩個怪物隻剩下最後幾米遠,它們似有察覺,卻因動作遲緩,等扭過頭的時候,他已經躲進了空間。


    近距離觀察它們後,墨司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總算找到了。”


    “是寒毒蟲?”


    一進空間,唐粟就著急的問。


    墨司微微頷首,“這次是找到老母了,它們應該是一公一母,怪不得水裏麵什麽生物都沒有,怕是被它們全吃掉了,就是現在不清楚這兩個老家夥的繁衍時機,又為何那些蟲子一直在進化,”


    唐粟想了下,對著墨司說:“管它們什麽時機呢,炸了不就完事兒了?你帶著我讓它們吞,然後扔炸彈,炸死這兩個禍害!”


    老母都炸完了,還怕它們再生產寒毒蟲禍害獸人?


    “我們見到的寒毒蟲,可沒有頭上的那個角,這兩個獨角獸,四肢和寒毒蟲一模一樣,如果蟲子真的是它們倆造出來的,那為什麽我們見到的蟲子,不長角?而且到季節就消失不見呢,這些又如何解釋?”


    唐粟已經快被這些蟲子折磨瘋了,“管它們這為什麽,那為什麽呢,直接炸不就行了?炸完以後,到了寒季我們再來看看,如果沒有治本,那就是湖裏還有問題,如果沒有再出現,那就證明已經初見成效,其他的以後再說,我現在是一刻鍾也不想在這兒待了。”


    待夠了的唐粟,甚至已經開始厭惡這個毀去她眼睛的地方,她的耐心已經用盡,怎麽可能再去等待什麽時機?


    墨司覺得唐粟的話也不無道理,既然在這兒讓他發現這兩個惡心的玩意兒。


    為什麽稱之為惡心呢?


    它們除了體型像寒毒蟲外,身上還有一層散發著惡臭的黏液,晶瑩剔透的覆蓋在身體表麵,在走動漂浮的過程中,能沾染到一些浮遊生物,它就是靠這一層黏液,方活到了現在。


    可作為冰湖裏的食物鏈頂端生物,如今將能吃的都吃了之後,要出現像墨司這樣可口的糕點,它們首先想到的不是直接吞掉,而是撕咬。


    這個動作可怕墨司嚇壞了,他是想被吞掉,可不是被撕成兩半後,一人一半。


    於是他不得不借用自己的力量,成功被一隻獨角獸吞下了肚。


    吞入肚子裏之後,趕在被消化之前,找到胸腔未消化的地方,從倉庫拿出兩枚炸彈,點燃之後,迅速進入空間,而怪物因體型碩大,腹部空間足夠,在‘十九八七……’倒計到最後幾秒鍾,歸零後,預想中的爆炸並沒有出現。


    唐粟擰了擰眉,看向墨司,“怎麽迴事?”


    墨司朝她擺了擺手,沒有著急進去,結果遲疑了大概有個五秒鍾,隨著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底層,算是徹底的亂了套,周圍的岩石斷層甚至都開始倒塌,而另一隻還沒被炸掉的怪物,也受到這一隻的波及,吱哇亂叫的被炸飛至更深更暗的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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