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一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方氏管家,因其本身並不端方,所以下麵總有些不可言說之畫。但是方氏同時也很嚴厲,像方才這人一樣,不分尊卑,搶入方氏正房的,這樣沒有規矩的,卻極少見。

    是因為出了人命,所以慌成那個樣子?這麽會工夫,是哪裏出了人命?該不是方才相互糾纏的那些人裏,哪個出了意外?應該不會啊。

    荀卿染心下存疑,因此便停在門口,既不進去,也沒走開。

    “太太,求你給奴才做主,奴才的閨女死的好慘啊,求太太給奴才做主。”裏麵那婆子兀自哭訴道。

    荀卿染皺了皺眉。

    桔梗已經在她耳邊道:“奶奶,那是喜鵲的娘。”

    “哦?!”荀卿染一驚。

    屋內,方氏斜倚在榻上,剛由常嬤嬤服侍著吃了藥,正閉著眼休息。

    常嬤嬤便對喜鵲的娘道:“胡說八道什麽?不是和你說,喜鵲跟著大奶奶陪嫁去了楊家。那是幸福的地方,喜鵲又是太太給的,不知日子多好過。楊家規矩大,不讓你見也就罷了,你來這裏胡說什麽?太太身子不舒坦,還不退出去。”

    “慢著,讓她說說是怎麽迴事。”方氏卻從榻上起來,攔住常嬤嬤。

    “太太,奴才幾次去楊家,要見喜鵲。那門上的第一次還肯通傳,後來幹脆就趕了奴才出來。奴才看他們鬼頭鬼腦的,就犯了疑。托人求告,花了銀子,最後還是個粗使的小丫頭,看奴才可憐,跟奴才說不要再去找了。她不肯說緣故,奴才就跪下來央求她,許了好處,她才說,讓奴才去城外亂葬崗,說喜鵲早被打死了,隻是上麵主子下了嚴令,不讓說出去。奴才還不相信,也沒辦法,就去了那亂葬崗……喜鵲,喜鵲的屍首幾乎爛了,都見了骨頭,連個棺材都沒有……

    喜鵲娘說到後來,幾乎哭死過去。

    怪不得急成那樣,原來是這麽迴事。荀卿染在外聽得心中一寒,記起荀淑芳迴門時,便不曾帶著喜鵲。喜鵲娘方才說屍首已經爛了,難道那個時候,喜鵲已經……

    “太太,奴才一家子忠心服侍太太,太太讓喜鵲陪嫁,是為她好,奴才也沒話說。隻是,這衙門要打死人還得有個罪名,怎麽一個陪嫁大丫頭,就這樣悄沒聲就給打死了,也不說個緣由,連口棺材也不給,連太太都不知道。求太太給奴才做主啊。”裏麵喜鵲的娘又哭了起來。

    “我說怎麽那天迴門就沒看到喜鵲,難道那個

    時候就……。她怎麽敢,那幾個丫頭的賣身契都在我手裏……”

    “咳咳咳咳……”常嬤嬤一眼看見門外的荀卿染,假咳了幾聲。

    “喜鵲娘,你都說屍首是爛的,怎地就說是喜鵲?你也不問問今天是什麽日子,就這樣哭喪起來。不看你是服侍久了的老人兒,就先給你一頓板子。這樣,你先下去,太太明天就派人去楊家,總要給你個交代。到時候交給你個活生生的喜鵲,你這哭的可就白瞎了。”

    常嬤嬤一邊勸說,一麵就讓人扶了喜鵲的娘出來。

    “三姑奶奶什麽時候來的,快請進來。”常嬤嬤到了門口,迎了荀卿染進去。

    常嬤嬤一邊吩咐人給荀卿染倒茶,一邊給方氏使眼色。

    方氏依舊沉著臉。

    荀卿染心中暗笑,並不坐下,也不待方氏開口,便先說道:“四爺在前麵等著,我來向太太辭行。”

    方氏一愣,瞪著荀卿染。

    “三姑奶奶說笑,這迴門,哪有不吃飯就走的。”常嬤嬤陪笑道。

    “自然是有緣故的,我卻不好說。一會太太盡管問大奶奶……”

    荀卿染還沒說完,方氏就從榻上站起來,指著荀卿染,“你如今膽子大了,才出門幾天,迴來就敢給我臉色看了。以為當上了齊家四奶奶,我就奈何不得你了,能讓你嫁出去,我就能讓你……”

    常嬤嬤趕忙勸阻方氏,又對荀卿染陪笑,“太太方才被下麵奴才氣糊塗了,不是衝著三姑奶奶。”

    “三妹妹千萬別走。”

    隨著說話聲,荀大奶奶急急忙忙地挑簾子進屋。

    方氏也被常嬤嬤扶著在榻上坐下。

    “……看著二夫人吧……齊家的體麵。”常嬤嬤低聲在方氏耳邊勸慰。

    荀大奶奶一進來,就衝荀卿染福了一福。

    “我給三姑奶奶賠禮。下人們不知好歹,胡言亂語,得罪了三姑奶奶和三姑爺。我自然重重地罰她們。請三姑奶奶好歹給家裏留些顏麵。姑爺那裏,你大哥已經過去請罪了。還請三姑奶奶別生氣,看著我的麵子吧,我再給三姑奶奶賠禮。”說著又福了一福。

    看著你的顏麵,誰知道這事裏你是不是也摻合了一腳,奴才們得多大的膽子敢攀扯親戚,荀卿染暗道,卻也緩和了臉色。

    她之所以要如此發作,並不是真的要鬧僵。她隻是要立威,荀家內宅現在越發的混亂不

    堪,而且還不知道自己捂著,偏挑在她和齊攸迴門的時候鬧起來,拉陪嫁的佟嬤嬤入局,說話裏攀扯著她和齊攸。這分明是拿她作筏子,讓她在齊家沒臉。如果做這樣事的人因此得了利,以後越發這樣做起來,那還了得。

    “大嫂這樣說,不是明白人。那我就奉勸大嫂幾句。大嫂看我不順眼,要讓我在四爺麵前沒臉,我是荀家的女兒,我忍了。可這樣,荀家就有體麵了,大嫂就能得了好處了?不僅攀扯我,還牽扯四爺進去,這又是什麽道理?難不成四爺也得罪了你們?”

    “三妹妹冤枉我了,我……”荀大奶奶辯解。

    “大嫂也不用辯,你是當家奶奶,出了事,我說你說誰。”

    荀大奶奶拿眼溜著方氏,又對荀卿染陪笑。

    荀卿染才不管這些,繼續說道:“今天能拿我和四爺做筏子,能做局讓我的陪嫁嬤嬤鑽,明天就敢拿別人做筏子。越發沒人管,以後是不是凡來個親戚,你們都把這些爛事鬧開來,揀那麵軟好說話的,就做個局裝進去,顯擺好手段?親戚們還怎麽往來,荀家的臉還要不要?”

    這話半真半假,荀卿染當然是因為這些人攀扯她才鬧,但也是為了荀家的體麵。這種事必須禁止,凡參與的人都要敲打,讓她們以後不敢再犯。不為別人,也為了荀君暉。荀家內裏再亂,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麵子上的事,荀家的名聲必須維持,至少要維持到荀君暉出仕娶妻後。方氏和荀大奶奶,如果能聽她的勸告,徹底改了,那是她們自己的福氣。

    荀卿染一番話,義正嚴詞,荀大奶奶的臉有些發紅。

    “到底是怎麽迴事,誰胡亂攀扯攸兒了?”方氏聽出些門道,扭臉問荀大奶奶。

    荀大奶奶臉色變了幾變,猶豫了下才說:“是幾個不知事的下人,趁著今天的喜事,喝過了頭,就打鬧起來……不該話裏拉扯上三姑奶奶和三姑爺。”

    荀大奶奶說的避重就輕,方氏覺得不是什麽事,便扭頭訓斥荀卿染,“下人胡說,你就認真,還耍脾氣,調唆攸兒……”

    荀卿染不理方氏,隻是對荀大奶奶挑挑眉。你要摘幹淨自己,說的不清不楚,卻讓我受罪,我這還能喘氣說話那。

    荀大奶奶抹了把頭上的汗,陪笑著攔住方氏的話頭。

    “太太錯怪三妹妹了。若她一人聽見還好,偏三姑爺也聽見了。三姑爺生了氣,三妹妹沒法子,才發作。不然,三姑爺臉上可過不去。齊家人知道了,也不好說

    的。”

    荀卿染垂下眼簾,心道,算你知機。

    方氏沉吟了片刻,“不管怎樣,總有你的不對。”這是說荀卿染。“還有你,家務事交給你管,便亂成這樣。我打發了嬤嬤們幫你,你又攬權,推三阻四。”這說的是荀大奶奶。

    荀卿染看了一眼荀大奶奶,莫非今天的事,都是荀大奶奶主謀?

    “把亂說的人都叫來,我要親自問一問。”方氏吩咐荀大奶奶。

    “太太,什麽了不得的事,媳婦罰她們就是。您和三妹妹多說會話。”荀大奶奶陪笑,很不想方氏插手。

    婆媳兩人正僵持,門簾挑起,荀大老爺黑著臉走了進來。

    屋內人都忙站起來。

    “你們都是怎麽管的內宅,平時亂七八糟也變罷了,偏在三丫頭女婿迴門的時候鬧騰。現在倒急著要審問,平時做什麽去了?我的話,把相關的人都鎖起來,迴頭少不得我也要問問。”

    荀大老爺又問荀大奶奶,“都什麽時候了,還不擺飯?”

    荀大奶奶趕忙應聲,就要去傳飯。

    “讓管事的去,你們太太身子不好,就你陪著你三妹妹吃。我同女婿在外麵花廳吃。”

    荀大老爺吩咐完,便轉身去了花廳。方氏想要發作,卻被常嬤嬤勸住。隻有荀大奶奶喜氣洋洋,一邊吩咐人擺飯,一邊請了荀卿染到梧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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