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迴門,荀卿染早早地穿戴好,到祈年居見齊二夫人,又一起到宜年居辭別了容氏,這才出發往荀府中來。

    荀大奶奶帶著丫頭仆婦在二門迎接,親熱地上前來扶了荀卿染下車,上上下下打量著荀卿染。

    荀卿染今天穿了件鏤金百蝶穿花的大紅妝花通袖長袍,朱紅色撒花洋縐宮裙,戴的是整套的赤金嵌紅寶石頭麵。

    齊二奶奶眼睛在荀卿染的頭麵上打了個轉,臉上笑容更多了些,親熱地拉了荀卿染的手。

    “妹妹在家時就是不凡,嫁做人婦,更加標誌了不說,這通身都添了誥命夫人的氣派。”

    荀卿染笑笑,“大嫂的氣色也很不錯。”

    眾人到了思安院上房,先是拜見荀大老爺和方氏,又和荀家大爺、荀君暉兩個相互廝見過了,才按長幼次序坐下。

    荀大奶奶做為媳婦,卻不能坐,隻帶著人在地下,不斷地獻茶獻果。

    荀家大爺便拉了齊攸,談些京城新聞,朝廷瑣事。

    方氏則把目光轉到荀卿染身上。

    荀卿染坐在那,感覺方氏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在她身上劃拉了幾個來迴。

    “你嫁過去這些天,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我的教導忘了。首先是要勤儉,你這套頭麵是哪裏來的?”

    “是老太太賞的,讓我帶迴來,給太太看看,也讓太太歡喜歡喜。”

    才做了幾天媳婦,太婆婆就給了這樣昂貴的首飾,這說明對媳婦很滿意,媳婦的娘家人也該覺得高興和放心才是。

    不過方氏似乎並不高興。

    “莫以為老太太縱容你,你就無法無天起來。在家裏時的那些好習慣不能改,每天則女誡都背誦上幾遍。不是我多事要說你,實在是老太太年紀大了,最容易被表麵工夫糊弄了去。你婆婆更是個慈善柔軟的性子,必要看我的麵子,不好說你,攸兒外麵事情多,也管不了那麽多。我少不得要多說你幾句,莫要恃寵生嬌,忘了本分。”

    方氏看著荀卿染,越說越順嘴,就拿出過去訓斥荀卿染的聲調派頭來。

    荀卿染忙站起來,低著頭聽著。

    當著眾人的麵,還在姑爺麵前,訓斥出嫁的姑娘。真的是很讓人沒臉的事。

    “姨媽過慮了。”齊攸清朗的聲音道。

    佟家的跟著荀卿染迴門,等陪著荀卿染到了思安院,便和荀卿染告假。荀卿染知道,她以前

    在荀府當差,必有些舊相識,想去見見也是人之常情,就允了她。荀卿染知道,隻怕方氏還要找佟家的問話。但是荀卿染並不擔心佟家的會在方氏麵前胡說八道,就是那嫁妝的事,可也是佟家的自己拿出來,換了好處的。荀卿染相信,佟家的絕不會在方氏麵前自揭其短。

    佟家的一從思安院出來,就被一群媳婦婆子圍住巴結。這裏也有往日交好的,也有不過是點頭之交的,一眾說說笑笑,就到花園旁一個小屋子裏。那裏早擺了整整一桌子酒菜,佟家的被請到上座,一群人吃了開來。

    “……佟家嫂子,你可算發達了。一去,就做了管家娘子不說,侄女更是一天活沒做,就升了一等丫頭。我剛才打聽了,三姑娘身邊原來的幾個丫頭,隻有桔梗是一等,連麥芽都隻升了二等。嫂子好手段,這樣得三姑娘看中。”

    佟家的臉喝的紅撲撲地,被眾人奉承的極為受用,偏還謙虛道:“嗬嗬嗬,運氣好些罷了。”

    “佟家嫂子可別這麽說,這可並不隻是運氣,還是嫂子你有眼光。您也沒在三姑娘跟前伺候過,和咱們一樣,都是明明八竿子打不著。可嫂子就看準了,千方百計求了去。咱們一輩子都趕不上嬸子一指頭,是咱們笨,也認了。可笑的是,還有的人,自己以為比猴子都精,結果偏西瓜不要揀芝麻。如今落得不上不下,可現在咱們眼裏。”幾個媳婦婆子都悶笑。

    “你們說的是誰啊?”佟家的明知故問。

    “還有誰,金家的唄。她女兒紅綃原本是三姑娘身邊的大丫頭,和那桔梗是一樣的。偏在三姑娘議親的時候,巴巴的求到太太那,還不是看中了大爺無子。果真如意做了姨娘也罷。結果先挨了一頓要命的板子。還是金家的跪在老太太跟前求了,才給大爺做了通房。大爺那是得了彩鸞,紅綃一個身子打壞了的人,能多得大爺歡心?”

    “不是說她在大爺跟前還得臉嗎?”

    “那是一開始。”又一個媳婦笑道,“誰知道,大奶奶突然賢惠起來,買了個女人進來,也給大爺收了房。那女人嬌嬌弱弱,一下子就迷了大爺的魂。大爺因此和大奶奶也和好了。彩鸞是大奶奶的親信,大爺寵不寵,於她都沒什麽。可紅梢就慘了,大爺不碰她,大奶奶也不待見她,就靠著金家的那張臉,還沒被人踩死罷了。那金家的為了這個事,急的直上火。”

    “也是,爺們不碰她,她沒孩子,一輩子還是個通房丫頭,以後老了,更比那粗使的丫頭還沒臉麵。”

    佟家的

    津津有味地聽著,越聽越喜。

    又有媳婦奉承道:“她從前是何等風光,從不把嬸子你放在眼裏。如今,卻是嬸子你在天上,她在地下了。三姑爺年紀比咱家大爺輕,官職比咱家大爺高。以後嬸子一家,便是內外大管事。婉兒妹妹身段樣貌,以後還不知有什麽樣的福氣。”

    “我當家的說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當初,金家的吃了我不少孝敬,事情半點都沒辦成。”佟家的夾了一筷子肥膩的肘子放進嘴裏。

    “嫂子也太軟弱了些。金家的現在早沒了過去的威風,嫂子你有三姑娘、三姑爺撐腰,嫂子還怕什麽。若是我,定要出口氣,讓她把吃下去的,給我吐出來。”

    “對,對,對。”

    眾人一連聲的應和。

    佟家的吃了些酒,又被捧的飄飄然,就想在這些人麵前顯弄本事。這群媳婦婆子裏有幾個本和金嬤嬤有嫌隙,看她倒黴,正要找機會落井下石,換了自己上去,也有的愛看熱鬧。這麽說著,真的便走出來,去找金嬤嬤。

    “她……卿染還好。老太太和太太都喜歡她。”

    思安院上房內,齊攸繼續說道。

    荀卿染有些吃驚地扭頭看齊攸。

    這幾天在人前,齊攸是青給她麵子,不過也隻是默默配合,主動開口維護她,卻還是第一次。

    方氏沒想到齊攸開口迴護荀卿染,臉色頓時有些僵硬。

    “她已經是人家的媳婦,自有齊家的人教導她,在姑爺麵前,你便省省吧。”荀家大爺也停下話頭,對方氏道。

    “哈哈,沒想到四表弟是這樣護著媳婦的人。三妹妹有福了!”荀家大爺在旁笑道。

    方氏臉色陰沉,她不過是教導荀卿染幾句,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話,怎麽這些人一個個都為荀卿染說話。以前她要教訓庶女,比這嚴厲的多,也沒人出來阻攔過。現在這樣,不過是因為荀卿染嫁了戶好人家,而這戶人家還是她的姻親。說起來,荀卿染能得到這份姻緣,還不全靠她。如果沒有她,荀卿染如何能得到齊家老太君的青睞,如何能嫁入安國公府。

    荀卿染坐迴到椅子上,向齊攸投去感激的一瞥。

    這下正被方氏看見。

    不過幾天沒見,荀卿染似乎又長高了,一張臉白裏透紅,再也沒有過去那木呆呆的樣子,眼波流轉,燦若星子。

    荀卿染和齊攸竟然這樣恩愛,荀卿染的日子竟

    然過的這樣好!

    方氏覺得胸口發悶,恨不得撲過去,抓瞎荀卿染的眼睛。

    “太太,您換這個茶喝。這是我娘家昨天送來的……”

    荀大奶奶看方氏臉色有些不好看,趕忙另外端了茶送過去。

    “誰要喝這個茶?”方氏正找有氣無處撇,行動比腦子快了一拍,一揮手就打落了茶碗。

    荀大奶奶唉喲一聲,後退了兩步,抱著手,看來是被燙傷了。

    堂上一片寂靜,誰都沒想到方氏會在這樣的場合如此失態。

    方氏打落茶碗,立即後悔了。不過還是放不下架子,僵坐在那裏,等著荀大奶奶把錯攬在自己身上。

    “太太不喜媳婦,背後怎樣教訓都好。怎地在小姑和姑爺麵前,這樣掃媳婦的麵子,大爺臉上也不好看。”

    荀大奶奶顯然不懂方氏的心。

    “大奶奶莫錯怪了太太。委實是這茶太燙了,太太沒接住,才摔了茶杯,連累大奶奶受了傷。奴才這就去查問,看誰這樣疏忽,定要狠狠處置一番,給大奶奶出氣。”常嬤嬤從方氏身後走出來說道。

    方氏也就笑著招唿荀大奶奶,“可不是,咱滿做主子的一心慈,下麵人就怠懶起來。給我看看,可傷著了。”又吩咐人,“還不快把這收拾幹淨。”

    “是媳婦的錯,媳婦自己收拾,隻要太太別生媳婦的氣。”荀大奶奶要去拾那碎片。

    “婢子替奶奶揀吧。”有人走過來,要替荀大奶奶揀碎片,卻腳下一滑,正摔在碎瓷片上。

    荀家大爺霍地從座位上站起。

    荀卿染這時也瞧清了那人的臉寵,不由得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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