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陌然麵上卻是淡然,端起酒壺湛上兩杯酒。


    說道:“我最後敬你一杯,祝願咱倆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話罷,他仰起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聶羽卉收迴了望著那破碎玉佩的目光,怔然望著風陌然一眼。亦拿起了酒杯,仰起細長的脖子將酒液灌入喉嚨。


    她動作明明幹淨利落,但隻要細細觀察來,便可見得有些許的狼狽。


    她用盡最後力氣放下了酒杯,隨即身子輕輕晃了晃,似是快要站不穩了。


    風陌然的心不覺痛了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啃噬著他的靈魂一般,難受異常。


    但他依舊倔強的別開了眼,不再去看聶羽卉,轉而看向手中已然空了的酒杯,就像他的心,在這一刻,也徹底空了。


    他故作輕鬆的搖動著酒杯,說道:“從前有個女人,她有一個很恩愛的丈夫,還有個可愛的兒子,這種畫麵,怎麽都是和諧的一家三口。”


    眾人紛紛不解他怎麽還講起故事來了。


    但他依舊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可惜,他們身處於戰亂時代,朝廷腐敗,戰亂頻繁。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安然度過一生。


    女子在丈夫的勸說下,揭竿而起,帶領著壓迫已久的人們開始反抗。”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眾人紛紛蹙起了眉頭。


    鴻蒙大陸,曆朝曆代以來,隻有一個女子揭竿起義了。


    那便是他們的開國皇帝,聖德大帝。


    風陌然在這時候說她的故事做什麽?


    在眾人費解的眼神中,風陌然繼續說道:“那女子曆經千辛萬苦,也算起事成功了。


    再不是當初村落裏的小婦人了,已經有不少義士加入了她的隊伍。可她是個思舊之人,自是不會忘記還在村子裏的丈夫孩子。


    她想將丈夫孩子接過來,而此時,她的身份被叛徒泄露了,朝廷派人到她曾經的村子進行了血洗。


    等女人趕迴去的時候,隻來得及救迴了兒子,她的丈夫,在這一次的血洗中,還是沒能逃掉。


    她恨,她怨。


    但她將仇恨作為動力,更加拚命的起事,與朝廷鬥爭到底。


    而為了加快義軍的實力,最好的方法,就是聯姻。所以,她在軍師的提議下,再度出嫁,嫁給了另一隊起義軍首領的兒子。


    兩支隊伍的聯合,朝廷再擋不住她們入侵的腳步了。等到他們成功之後,她又迅速壓垮著曾經和她一起的隊伍,一方獨大,徹底掌握了天下局勢,也除了那個叛徒,為昔日亡夫報仇。”


    故事講完了,他悠悠的望著聶羽卉,又橫掃了在場眾人一眼,這些人,方才不少皆口出惡語。


    他涼涼說道:“所以,仇恨是最佳的利器,以仇恨做動力,忍所不能忍,慢慢的發展著,直到有一天,讓那些昔日欺辱過你的人,生死皆握於你之手。我與聶將軍,早已有著跨不過的血海深仇,我自當會牢牢銘記著!”


    眾人算是明白了,他做了一個不太恰當,但比較能讓人理解的比喻。


    他將聖德大帝比喻為自己,將故事中的亡夫比喻成了他父親。而聶羽卉,便是故事中害死了亡夫的叛徒。


    他將要效仿聖德大帝,一邊忍,一邊發展自己的實力,遲早有一天,會將最近這些欺辱過他的人徹底踩在腳下。


    而聶羽卉,他也同樣記恨上了。


    思索明白,眾人紛紛倒吸了一涼口氣。內心七上八下,有些不安。


    但隨即又想到,如今他們風家已然沒落,難得這風陌然還有天大的本事能叫風家東山再起不成。


    想到這裏,方才不安的心又定了下來,腰板還挺直了一些。


    燕景瑧也皺起了眉頭,這個故事,他其實也知道的。因這故事中,後來那個首領的兒子,便是他的父親。


    而女帝最初的原配,便是他的大王兄,燕景瑞的父親。


    風陌然看了聶羽卉最後一眼,說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世間兩大最難解的仇恨。我父親害死了你如親生父親一般的舅舅。而你親手又處決了我父親,我與你,從此不止形同陌路,更是深仇大恨。


    此仇不報,你我皆妄為子女。既然你已報了你舅舅的仇,接下來,就到我了。”


    說著,他眼神一發狠,手中酒杯重重往地上一摔,正落下那四分五裂的玉佩上頭,碎片混合著玉佩。


    他說完,也不再去看聶羽卉一眼,轉身決絕的離去。


    隻是在踏出門口的那一刻,眼角淚水落下,在頃刻間,又被他快速抹去。


    現在,世人應當知道,你我再無瓜葛了吧,世人也都隻會知道,我恨你了。


    你再不用陪著我,受著世人最惡毒的唾罵。


    想到這裏,他不覺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多可笑啊,她利用欺騙他,處決他父親,可他居然在最後,還在為她著想。


    風陌然一走,眾人目光皆落到聶羽卉身上。


    從風陌然進來開始,她便一直一言不發,風陌然一走,她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神,在這一刻,紛紛如燃燒殆盡的火灰,再無光彩。


    燕景瑧微微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的說道:“其實,他方才的故事,並不完整,那女子,其實是從不願意通過聯姻來發展自己的實力的。


    隻是她的軍師,當時手握重權,是他提出這個方法,也是他非要逼這女子的。女子不願意,可當時她不得不倚靠這個軍師,所以,她最後還是隻能同意了。


    但也因此,這女子連同他也記恨上了。她既是不願,怎麽會對再嫁的丈夫有好臉色呢。


    可那再嫁的丈夫也是毫不在意她冷漠的態度,一直積極的陪著她,幫助她發展著勢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時間長了,女子本冰冷的心也漸漸化了。她起事成功了,也想和再嫁的丈夫好好相處了。


    可軍師日益壯大,女子隻能和他虛與委蛇,可還是擋不住軍師的野心。


    他慢慢磋磨沒了她後來的丈夫,甚至還將毒手伸向了他還在繈褓的孩子,以及女子原丈夫的孩子。


    因為。。。他想讓他和女子的孩子一方獨大!


    若非女子一直盡全力護著,那兩個孩子,隻怕也早夭折了。


    女子忍讓多年,終於將他勢力徹底鏟除,而他,也被她處死解決。”


    他說完這些,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往日他素愛嬉皮笑臉的臉蛋上,現下滿是愁容。


    他說道:“誰說女子願意一直忍讓呢,隻是局勢,迫得她不得不忍讓。”


    迫於局勢。。。不得不忍讓。


    聶羽卉嘲諷一笑,緩緩蹲下了身,默默撿起地上那些玉佩的碎片。


    隻是玉佩的碎片與後來酒杯的碎片混合在了一處,她本自就在晃神,一不小心,手上被酒杯碎片劃開了一道口中。


    “老大!”聶家六騎擔心的喊了一聲,紛紛伸手要扶她起來,卻被聶羽卉伸手推開。


    她依舊自顧自的撿著那些玉佩碎片。


    陌然啊,你何必呢?


    其實,風陌然了解她,她也了解風陌然。她怎麽能不知,風陌然今日這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他們之間已有了隔閡,就是勉強在一起,每見到對方一次,就會記起一次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再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了。


    每記起一次,就是在消磨一次他們曾經的情意,遲早有一天,再深的情意也會徹底被消磨完了。


    倒不如,在此時還深愛著對方的時候放手,給彼此留下曾經最美好的樣子。


    他也怕,怕他們二人在一起後,會經受那些流言蜚語,日久天長,她昔日在聶家軍,在百姓中的威望,還能在像從前一樣嗎?


    聶羽卉不是個輕言放手之人。


    風陌然了解她,也知道她。


    若非他主動提及,聶羽卉斷無可能主動說放手。


    可如今這局勢,唯有放手,對二人是最好的。


    所以他來了,來做這個惡人,來先提及放手。


    他甚至將一切都做絕了,今日之後,世人提及聶羽卉,再不會說她還敢和風陌然在一起了。最多提她被人退婚而已。


    甚至,所有人都隻記得他們間的血海深仇,記得風陌然是恨聶羽卉的。


    再談及他們之間時,世人反倒多半會為聶羽卉抱不平,人家也是為了給她舅舅和將士們報仇啊,憑什麽還恨上她啦。


    聶羽卉了解風陌然的心思,她也心知肚明,這恐怕,會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所以,她也隻能依著他,和風陌然解除了婚約,把二人昔日最好的樣子,都停留在這一刻吧。


    可已然刻入心頭的一個人啊,如今要將他拔起,談何容易,隻叫的她痛徹心扉。


    聶家六騎見扶不起她,隻能頓下身幫她一起撿起,卻再度被聶羽卉推開。


    她要自己來撿,可是玉佩碎片和酒杯碎片都實在太碎了,她越撿,手中口子越多。


    甚至滴出了一滴鮮血,落在了玉佩碎片上,正滴落在卉字上,仿佛像她的心頭,此刻正滴著血。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


    “小卉,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也一樣。”


    [一陣風 一場夢]


    [愛如是生命般的莫測]


    “對不起,我還是想上戰場,那是我的理想和抱負。”


    “我知道,你去吧,我等你,一直等你迴來。你就是迴不來。。。我也等你。”


    [你的心,到底被什麽蠱惑]


    [你的輪廓在黑夜之中淹沒]


    “讓我好等。”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這一戰會打那麽久。”


    [看桃花,開出怎樣的結果]


    [看著你抱著我,目光似比月色寂寞]


    “你騙我,我從未想過,你居然騙我。。。騙我來幫你指認,騙我成了一個不孝子!”


    “我未騙你,答應你的事情,我的確做到了,隻是後果非我能抉擇。”


    [就讓你,在別人懷裏快樂]


    [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


    “我與你,就此取消了這婚約!往後,你我二人一別兩寬,各自生歡!”


    [畫著你,畫不出你的骨骼]


    [記著你的臉色,是我等你的執著]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往昔柔情,在腦海中,一點點幻化成如今的一把把的刀,直戳心扉。


    一口腥甜止不住湧上了喉間。


    “噗”的一聲,聶羽卉吐出一口鮮血。那血滴正好滴落在手中玉佩碎片中。


    她再經受不住,在眾人一聲聲緊張的叫喊聲中昏死了過去。


    “老大!”


    “阿姐!”


    “聶將軍!”


    。。。。。。


    再度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周圍環境顯然是自己的閨房。


    她望著四周,隻見得花月半倚在一旁的桌子上打著瞌睡。


    眼底一片烏青,臉色也很是憔悴,不知是幾日沒休息好了。


    她隨著自己在邊關多年,早已有著常人所難及的警惕性。


    因而她隻是稍稍一動,花月立即驚醒。


    花月睜著還有些模糊的眼睛,茫然望向了她。


    見她醒來,當即眉開眼笑。


    她連忙起身走過來,說道:“太好了,小小姐,你終於醒啦!”


    她掙紮著起身,花月連忙把她攙扶著。


    “我睡了幾天啦?”她啞著嗓子問道。


    花月連忙從旁邊的燉盅裏取出參茶,遞給她潤嗓子。


    聶羽卉一接過,便發現這茶是溫著的,溫度剛好最適合入口。顯然是怕她突然醒來沒得喝,是以隨時都已燉盅溫著放在一旁。


    花月說道:“你都快昏迷了三天了,那天他們把你帶迴來的時候,老爺和小姐都嚇傻了。小姐這幾日更是不眠不休的在旁守著。直到方才才在老爺的勸誡下先去休息了一會。


    老爺還勸小姐呢,他自己不也是,也是整日憂心的睡不著。”


    聶羽卉聽著自己讓家長長輩為自己怎麽憂心,著實過意不去。


    她望著花月,說道:“你還光說別人呢,看你這樣,自己也是好久沒休息了,光顧著照顧我了吧?”


    花月笑道:“沒什麽,我年輕,自然能熬,小小姐從小就是我在照顧,交給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聶羽卉朝著她還以一笑,花月明明年紀比自己還小,可有時她卻更像一個貼心的大姐姐,盡心竭力的照顧著自己的日常。


    花月又絮絮叨叨的和她講了許多。


    講到了聶家六騎送她迴來之後,這幾天每天結束軍營的事後都會組隊來看望她。


    不過怕打擾到她休息,隻是在門口望了一會兒就走了。


    還有聶羽夕夫婦兩,這幾日,燕景瑧沒少上國庫,拿來了不少的補品。剛才的參茶就是他們拿來的。


    他拿了幾迴後,連聖上和攝政王都給驚動了。


    聖上囑咐讓她好好休息,病好了也不用著急點卯,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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