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剛露頭,古九淵便叫醒了天侖二人,吩咐小二牽出馬車,驅使著經過飽餐兩頓精神頭兒正足的馬兒,馬車緩緩駛離了客棧。


    甲嶺官道寬闊平坦,一路暢通無阻,未時過半就已抵達離化江江岸石道,比預計抵達時間早了大半個時辰,估摸再有盞茶功夫便會到達渡口處。


    此時的離化江岸雖說仍是行人如織,可較之昨日,人流已算稀少了許多。


    離化渡口,棧道通往江麵的入眼處,除了被道門高人一劍截流的巨大溝壑,兩側陳列甚多的小舟,其中一艘裝飾華美的三層樓船格外引人矚目。


    樓船一層廳堂中,於老三坐在主位上,聽完屬下稟報的金銀數字,兩手直搓,滿臉喜色。


    昨日那位許姓仙師許諾給予的補償,於老三心中略有忐忑,倒不是擔心山上仙師諾承不為,而是擔心收了這些黃白之物是否會燙手,因此喪命?也許對方一個念頭,他就從這個世界無聲無息的消失,一個凡俗之人,死了也白死。


    但當聽到這超出自己預料的數字後,他將這種念頭壓了下去,因為他轉念一想,高高在上的仙師豈會和凡人計較這些黃白之物。


    ————


    與此同時,靖嶼灣角,仙雲瀑水池旁。


    光頭小僧蹲在昨夜某三人掬水觀瀑的地方,不時地撓撓後腦勺,臉上神色,一會兒雀躍,一會兒凝重,之後黯然,似乎關鍵之處仍想不通,心情不佳,索性盤腿而坐,唉聲歎氣起來。


    小僧後方兩株筆直異常的楊木間隔中,看上去無任何異樣處,隻有靜默的虛空,突然間,一陣水紋波動,從中走出一人。


    劍眉星目的青年,羅衫飄飄,身背長劍,緩步踏出。


    “道門此舉所為何?”羅衫青年望著小僧的盤坐的位置,眉頭微皺,開門見山,清冷的問道。


    “為何,能為何,還不就是那點破事。”小僧頭也不迴的答道,神色瞬間如得道高僧般,寶相莊嚴。


    顯然,兩人相熟。


    “這麽多年了,還不死心,難道還想進入其中,依此創造出第二個徐玄中嗎?”背劍青年說出這話時,眼神瞬間變得冷凜無比,聲音森然。


    “行了,謀劃了上百年,你還不許人家折騰下。”小僧身形變得懶散,淡然的說道。


    “妄想”停頓了半晌,青年冷冷的吐出兩字,不等小僧迴複,轉身踏入虛空。


    水紋波動後,虛空恢複如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光頭小僧對此習以為常,絲毫不以為意,接著再次唉聲歎氣起來。


    ————


    巨鹿山,道門山門處。


    長有數丈的“道門”匾額懸浮虛空,匾額下麵容冷峻的金銀銅鐵四甲衛,手持漆黑大刀,木然而立,仿若雕塑一般。


    猛然間,那個身著銀甲,渾身銀芒閃動的甲衛,目光如電,盯著江麵的某一點,眼中驚愕詫異之色一閃而逝,接著漠然的說道“那是何人?”


    剩餘三人,聽聞此話,有些錯愕,接著順著銀甲衛的目光緩慢轉頭。


    隻見距離此地百丈餘的離化江下遊,一葉扁舟逆流而上,船頭上站著一人。


    踏舟逆流行本是多麽瀟灑任我行的意境,可是眼下卻顯得頗為滑稽。


    船頭站立之人,是個身材肥胖,個子矮小的男子,似是擺出了一個自以為無比瀟灑的姿勢,神態悠閑,可是腳下小巧精致的扁舟沒入江水中大半截的畫麵,卻實實在在打破了這份美好意境,而船體仿佛隨時不支般,隨時會沉入江中,更是為這份滑稽場景平添了幾分趣味,想象中衣抉飄飄的場景更是沒有出現,相反,那身錦袍被撐得爆滿,似乎下刻就會撐裂般。


    “聽聞岐陽山脈中盤踞幽南穀地界的地頭蛇楚家也派了族中小輩過來參選,所派之人應該是楚家老不死的曾孫,據說頗得其寵,因而臨行前,家中族老賜下法器逆行舟,以求其出門在外,有這逃命利器得以護住己身。”渾身金光燦爛的金甲衛淡淡的說道。


    “哦,逆行舟,就是那件傳聞中陸上任其調度如梭,水中卻隻能逆行,但如箭矢般瞬間穿行的法器,可如今看來一點不像傳言那般。”黝黑甲胄的黑甲衛神色猶疑的說道。


    其餘三衛皆扭頭瞅了黑甲衛,那神情仿佛是在看白癡,如此明顯的原因,還用明說嗎?


    就在四衛緘默中,銅甲衛冷冷的說道:“是逆行舟無疑”,似乎此刻才後知後覺。


    此話一出,四人皆不再言語,又恢複如石雕般。


    ————


    駱山鎮,虯龍山。


    小河穿間而過的盤杉林深處,一道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水上所建的木屋門口,一瘸一拐的走上台階,推門而入。


    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張四四方方的陳舊木桌,四張圍桌而置的長凳,另有一名銀發長須的老者坐在屋門正對麵的長凳上。


    此刻的白須老者正左手撚著桌上油燈的燃須,油燈旁放著一個不知裝有何物的精致小瓶,兩顆光滑泛綠的青石,看情形,似要點燃油燈。


    佝僂的身影走進屋內,二話不說直接坐在長須老者對麵的長凳上,抬手將老者冗拉在桌麵上濃密纖長的白須扒拉下去,語氣毫不客氣夾帶怪裏怪氣的說道:“老怪,如今是怎麽了,居然這般舍得?”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古九淵朝夕相處的老史。


    白須老者仿若沒見到屋內有其他人,手上動作依然不停。


    “前些年,我向你借用一下,許下重利,你當時和我說的什麽?說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進入那界,偷盜此物時,又被那四尊存在發現了,損耗若幹壽元才逃得一命,還說什麽用一次少一次,即便是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動用,如今這般是否性命攸關?”老史斜瞥了老怪一眼,見他不為所動,話語中的怪裏怪氣又加重了幾分,隻不過,這其中又似包含了一絲無奈,以及些許的埋怨。


    白須老者聽到這話終於正眼瞧了老史一眼,然後繼續忙著自己的事,嘴裏吐出蒼老沙啞的聲音“活得久了,總要找點事兒做。”


    老史見老者萬年不知悔改的性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指著老者鼻子罵娘。


    隻不過,一想某件事,老史嘿嘿一笑,又慢悠悠在長凳上,伸長脖子盯著對麵的白須老者,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說我要是告訴金仙子當年之事,背後有某個攪屎棍的影子,老怪,你猜以仙子的脾氣,她會不會不遠萬裏過來找那攪屎棍敘敘舊呢?”


    白須老者嘴角不易察覺的抽動了一下,抬手指向門口,淡淡地說道:“不送。”


    老史哈哈大笑站起身,真就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老史還未走下台階,砰地一聲,屋門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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