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無名的到來讓白鹿漸漸忘記的孤獨,春可釀酒、夏可采荷、秋可賞菊、冬可踏雪。她差點就要忘記,她原本就是一個死了夫君的寡婦。


    白民城內漸漸就有了些不好聽的閑話,白鹿向來就是二皮臉一個,俗世名聲,她又何曾在乎過?可是,她這樣想,並不代表所有人都這樣想。


    譬如這段故事中的另一個主角:徐無名。


    小暑時分的夜風,最是涼爽。白鹿向來最愛的,就是在這個時候爬上屋頂喝酒。清風徐來,揚起她烏黑的頭發和臂彎裏的雪白輕紗,一切一切,好像從未改變過。


    她嘬一口青梅酒,嘴角浮起淺淺的笑,


    “從前我夫君還在時,就最喜歡同我在屋頂上喝酒,就著冷月殘風,別有一番滋味。”偏過頭來問他,“那般滋味,你可懂得?”


    身旁的人望著她頓了頓,沒有答話。她便又自顧自的繼續著,


    “自他離開我之後,我常常一個人爬到屋頂上喝酒,看著夜空中的一彎殘月,想和人說說話,一迴頭,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那樣寂寥的日子,我過了好些年……”她輕輕笑出聲,醉聲道,“說來也真是奇怪,自從你進了王宮後,那種孤獨的感覺好像,漸漸的淡忘了……”


    風吹過,靠在肩頭的女子已然熟睡了。尚且清醒著的人,卻睡不著了……


    海棠敗了,荷花卻又開了。


    穀穀坐在涼亭裏喝茶,看著池塘裏采蓮采得歡快的夕兒,嘴角勾起淺淺的笑。今日進宮的公玉彩雲現下正陪著白鹿在涼亭裏喝茶。


    公玉彩雲:“這樣大的太陽,你縱著夕兒去采蓮,也不怕把她雪白的皮膚曬黑了。”


    白鹿:“且讓她玩著罷,我小時候可比她貪玩多了,一個夏天下來,整個人啊黑得像個煤球似的,如今可不也都白迴來了。夕兒打小就沒有父親,我也就隻有通過這個方式,讓她學會依靠自己。”


    公玉彩雲沒有再接話,而是默默跟隨著白鹿的目光,落在荷池畔的灰色身影上,若非他帶著個麵具,走路又有些跛腳,公玉彩雲差點就要把他當成是衛影了,雖然徐無名進宮也有莫約一年了,可她卻總是將他錯認成衛影。


    她尚且如此,白鹿必將更甚。可衛影早就死了,若那個徐無名真是衛影,為何將妻兒拋棄幾年都不曾迴來?若他真是衛影,為何不同白鹿相認。


    那個像衛影的徐無名必定不是衛影,衛影舍不得白鹿難過。


    “小暑品茶,少了綠豆糕怎麽行。”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是那把沉沉的好嗓子,穿著一襲白衣,風姿綽約立在涼亭外。相柳挑了個靠白鹿近些的凳子坐下,將提在手中多時的綠豆糕擱到石桌上。


    白鹿抬眼瞧了一眼,捆油紙的麻草已經衰了,油紙上四個鮮紅的纂刻小字:小暑安喜。


    盡管如今入白民的相柳隻是相柳,經管他是白民玉公主白鹿心肝肉夕兒小公主的幹爹,在白民,他依舊是不怎麽招人待見。因為,他始終是共工之臣相柳,是一直以來讓白民同沃野都不得安寧的九頭怪大魔頭。


    相柳一落座,公玉彩雲就極力的繃著笑,起身同白鹿告辭:“今日出來得也有些久了,怕四姑娘找呢。”


    白鹿自是心領神會,“你且先迴去罷,小四年幼,自然是離不得娘親的。”


    相柳一手托著腮,指甲扣著茶杯聽白鹿同公玉彩雲二人說話。待得公玉彩雲走了,他方才偏過頭來瞧著白鹿,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我瞧著她那件衣裳的顏色倒是不錯,我想你也應當多穿些顏色亮麗的衣裳,整天穿著這一身素衣,也將你從前貪玩的性子累得沉穩了。”


    白鹿呡了一口茶,嘴角依舊是淺淺的笑:“你倒是心大,她見著你心煩,你卻還一個勁兒的瞅上人家衣服顏色了。”


    相柳笑道:“管他人做什麽,我相柳又何曾在乎過世人的眼光了。”頓了頓,握住白鹿擱在石桌上的手,一字一句緩緩道:“我在乎的,從來都不過你一人。”


    這樣的話,相柳前前後後說了不差六年了。可終究還是暖不了那個白衣綠裙的姑娘。她的心早已波瀾不起。荷塘邊處投來一處隱忍的目光,白鹿略略瞟了一眼,將手抽了出來,繼續埋頭喝茶。


    相柳隨著光影望去,目光定格在荷塘邊處那個挺拔的身影上,嘴角不覺勾起一抹苦笑:“你這輩子果真是著了那個人的魔了。可是,你應當知道,那個人他已經死了多年了。”


    白鹿喝茶的姿勢頓了頓,“我知道。”


    青瓷的茶杯擱在石桌上,嗒一聲響。白鹿她今天卻是有些惱了。


    相柳見狀也不言語,依舊是一副寡淡的神情自顧自的拆著那包綠豆糕。撿了一塊梨花樣式的遞到白鹿麵前,依舊是淡淡的道:


    “原是我不好,說了讓你不順心的話。你生我的氣不要緊,要是白白糟蹋了青娘的一番手藝就不好了。”


    白鹿雖心裏頗有些不悅,但麵上還是端著番寬容大度的架子的,接過綠豆糕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也不言語。就這樣,直到把那包綠豆糕吃完。


    日落西山,夕兒卻還在藕花深處流連忘返,不亦樂乎。相柳起身告辭:“軍營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等夕兒了。待她玩夠了,記得告訴她有空來北荒陪陪我。沒有她的日子,寂寞得很呢。”


    世人都說,相柳是一個冷血的九頭怪,從頭冷到腳,原來就算身冰涼的人,他也是會寂寞的。


    白鹿點點頭:“好。快走罷。”


    白鹿起身送相柳於涼亭外,臨行前,相柳折迴來問她:“你不會喜歡他的,對嗎?”


    白鹿答:“那是自然。這一生,我隻會有一個愛人,他七年前已經死了。”


    相柳的嘴角勾起一個寡淡的笑,他說:“如此便好。”


    相柳走了許久,白鹿依舊站在原地,望著荷塘邊處那個挺拔的身影,夕陽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風迷了眼睛,眼框子裏有些濕了。


    她呆呆立在原地,喃喃道:“我不會喜歡你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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