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迴到白民的,她迷迷糊糊醒過來時,隻聽見木薑的抽泣聲。


    “都是兒薑不好,公主若不是為了讓薑兒寬心,也不會落到那肅慎二駙馬的手中。”


    木薑哭得梨花帶雨,蘇白平立在一旁一手負背,一手端著煙霧氤氳的藥碗,安慰道:


    “小鹿並無大礙,她一向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此事也不能怪你。”


    瞧著白鹿醒來,木薑從袖口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淚,起身讓開。“醒了就起來把藥喝了。你若是哪裏落得個不爽快,爺爺可要責罰我了。”蘇白平語氣平和,將端著藥碗的手朝床邊略略挪了挪。


    白小鹿揉著脖子從床上爬起來,呢喃道:


    “哎喲喂,我這脖子……哪個挨千刀的下這麽重的手,看大爺我不宰了他。”


    蘇白平在一旁不緊不慢的道:“肅慎二駙馬,鍾鯉。”


    白小鹿揉脖子的手頓了頓,沒有接話。


    “公主先把藥喝了吧。涼了可就不好了。”木薑端過蘇白平手中的水晶碧綠碗,遞到白小鹿麵前。


    “謝謝木薑姐姐。”白小鹿端過藥碗,埋頭喝藥。


    想起個要緊的事來。


    白小鹿抬起頭來:“對了,衛山怎麽樣了?自救他迴來後,還不曾見過他。”


    “能同我一同前往肅慎救你出來,想必身上的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什麽?那他知道我的身份啦?”


    “你真當他被你框住了?他好歹是我白民的大將軍,就這麽輕易的被你個小姑娘給框住了那還得了。”蘇白平眼角帶著淺淺笑意。


    “什麽!大將軍,我白民的大將軍不是那個那個叫衛什麽……衛……衛影?衛山!衛影!我被框了?哎,大爺我居然被框了!”


    蘇白平呡著嘴角點點頭,白小鹿一臉懵逼,她專業框人二十五年,沒想到今日竟栽到一個男子手裏。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她還是大意了啊!


    這個衛山,竟然敢框自己,看她怎麽收拾他。


    月朗星稀,清風陣陣。衛大將軍他坐在自家屋頂上,啄一口青梅酒,喝盡滿腔落寞。手中緊握著的一方帕子隨風飄揚,帶著無限情思和幽幽的梨花香氣。


    “衛大將軍果真是閑情雅致啊。”


    衛影驀然抬首,隻見一個白衣綠裙的女子,披散著頭發,正笑瑩瑩的望著自己。


    “玉公主好功夫,竟能不驚動一兵一卒入得我大將軍府。”


    白鹿瞧著他那臉上生砌出來的笑,笑得著實不容易。白鹿想,他大抵是心情有些不好。剛好,她帶了酒來,雖然初衷是想把他喝倒然後任她蹂躪來著。


    “青梅雖好,卻終不及白民的梨花沁人心脾。你可知道,白民的梨花最能解愁。”


    衛影不露聲色的收好了帕子,接過白鹿遞過來的一壺梨花酒。拔開木塞,一股酒香襲來。衛影自顧自的喝酒,白鹿找了塊青色的瓦,挨著衛影坐了下來。兩個人迎著冷風,喝著梨花酒。對話甚是稀少。


    白鹿知曉衛影心裏不大好,所以有意無意的跟他說一說“人生苦短”“行樂及時”之類的話。麵對白鹿的委婉安慰,衛影也隻是淡淡一笑。兩個人就著淒清的月光,喝完了一壺又一壺的梨花酒。


    白鹿喝得雙頰桃紅,亭亭的立在血色下,白衣綠裙,就像是開在月色裏的一朵玉雪梨花。白鹿被一陣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聽到身後衛影笑道:


    “這酒倒是比一般的梨花釀烈些,烈酒傷身,公主到底是想替衛影解愁還是想替衛影添愁?”


    “誰讓你框我來著,大爺我要是不贏迴一局,如何對得起青要給我起的這白民第一框的稱號啊。”白小鹿抱著酒壇喃喃道。


    白民第一框?青要殿下果真是個妙人。他框她?這話又從何說起。他可從來都沒有說過他是一個駐守邊界的小兵。


    “哎,你們當將軍的不是應該長得魁梧壯碩,然後一臉的大胡子嘛?怎麽你……”白小鹿轉身踱到衛影跟前,撥弄著他散在肩頭的發,儼然一副登徒子模樣。


    “公主是說衛影生得沒什麽震懾力?”


    “你那臉生得眉清目秀的,哪像個久經沙場的將軍啊。”白小鹿抱著酒壇誠實道。


    衛影呡了一口酒,偏頭來望著她淡淡一笑:


    “哦?眉清目秀?公主是在誇讚衛影生得風度翩翩?”


    白鹿沒有接話,虛著眼打了個酒隔,靠在衛影的肩頭睡著了。隻記得,那晚夢裏的月色很美。


    白鹿是在黃昏的餘暉裏想起鍾鯉娶上官北棠的那一日的。微風慵懶,流雲自在。她癱在竹椅上,翹了個地痞流氓式的二郎腿,將一壺閑茶,從濃喝到淡,由暖品到涼。一壺茶喝到底,她打了個盹。夢到那段雲煙舊事,青梅過往。


    彼時她燒得人事不知,昏昏沉沉中卻聽見鍾鯉要娶上官北棠的消息。她不信,孤身一人去了肅慎王宮。可當她撐著身子躍到肅慎王宮的城牆上時,看到的卻是十裏紅裝。


    他曾在她最窘迫的時候給了她一個饅頭,他說:日後你要是還想吃什麽,就到橋洞下來找我;他曾在下著大雨的晚上睡到她身邊來,他說他最怕打雷下大雨;他曾藏起來她吃不完白麵饅頭,他說勤儉節約,方能發家致富;他曾在她跟他搶燒雞吃時捏著她的臉,嫌棄的對她說:


    “喂,你這樣野蠻,將來怎的嫁的出去。”


    她反駁道:“蘿卜青菜各有所愛,紅塵這樣大,自然有喜歡我這樣的男子。”


    他壞笑道:“喂,若是你將來當真嫁不出去,我可以吃個虧收了你,你就給大爺我做個暖床的丫頭啊。”


    他不過一句無心的玩笑話,卻讓她惱了,連夜就要收拾包袱迴白民,那天晚上下著大雨,一直說著害怕打雷下雨天的他卻發了瘋的追了出來,搶過她手上的包袱扔進了河裏。


    她惱了,向他吼道:“你瘋了!”


    他卻皺著眉,目光淩厲,衝著她歇斯底裏道:“我今天就是瘋了你能奈大爺我何!”說罷便衝上來直接生生將她給扛了迴去,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卷進被子裏,厲聲道:“給大爺我好好在這兒待著!”


    說罷便奪門而出,她以為他惱了,不一會兒就又迴來了,遞給她一碗薑湯,吸了吸鼻子道:“熬多了,便宜你了。”


    後來她當著要迴白民了,他第一次吻了她,他說:就當是抵夥食費了吧。後來她走到城門口,又折了迴來,他依舊懶懶的靠在橋頭。看見大汗淋漓的她,他的眼睛裏竟還有些驚喜。


    他說:“怎麽,舍不得我?”


    “我就是想問問你,若是我日後當真嫁不出去,你是不是當真要收了我做暖床的丫頭?”


    他說:“玩笑話罷了,當初還惹惱了你。”


    “我不要做暖床的,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他說:“啊?”


    向來油嘴滑舌的他,那一刻,竟結巴得說不出話來,憋紅了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她從城牆上落到蘇白平的懷裏時,靈台忽然一陣清明。她想,這大抵是迴光返照。


    蘇白平把她帶迴白民,用盡了招搖山上所有的神草祝餘救迴她一條本不想活的小命。那個時候,她的的確確把鍾鯉當作了她的命。一場大病過後,她看淡了很多。


    兒女情長,她早已置之度外多年。


    白鹿還恍惚記得,彼時蘇白平知曉她同鍾鯉的那樁事後,還特地派龍北潛入肅慎尋了他的畫像來,預備夜探肅慎王宮,取了那負心漢的腦袋來。可這個義薄雲天的壯舉終究被白鹿扼殺在了繈褓中。


    彼時她傷情傷得厲害,卻日日作出一副看破紅塵的老成樣子,拉著蘇白平的手語重心長的道:


    “在失去鍾鯉的日子裏,流年依然無恙,歲月寂靜如初。我以為那些往事可以遺忘,卻一件也沒能忘記,但又無力計較,隻好順應自然。”


    那時蘇白平一心隻想她能夠遺忘過去,看她一副灑脫模樣,又終日受青要慈悲為懷的摧殘,便也漸漸消了取鍾鯉小命的心思。


    蘇白平是在前往肅慎迎娶上官清嘉那日病倒的。彼時一路迎親隊伍剛浩浩蕩蕩拐出白民城,那精衛鳥背上一身紅衣的新郎官就直刷刷的從空中摔了下來。白鹿隱在雲層裏看著,著實認為她蘇哥哥今日這拖延時間的缺德之舉委實比不上她先前直接逃婚來得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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