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檸望著餐桌上服務員點的香薰蠟燭,勾了勾唇角,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有個女孩兒父母雙亡跟打獵的爺爺生活,一個冬天,她上山采藥,遇見了被狼群圍困的小男孩兒。”


    “她強忍恐懼地點燃火把,驅散了狼群,救下了小男孩兒,也從此跟他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春天時,他們爬山踏青,夏天時,他們河邊戲水撿貝殼,秋天時,他們采野果拾幹材,冬天時,他們堆雪人烤地瓜.......”


    話說到此處,薑檸頓了頓,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眸中淚光瑩瑩。


    “她本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相互陪伴下去,直到17歲的一個夏天,男孩兒不辭而別。”


    “女孩兒花了自己的三個月攢的零花錢買一張車票去城裏找他,從白天到黑夜,最後狼狽而歸。”


    “後來,她隻好按照男孩兒給的地址,每個星期寫一封信給他,一年365天,12個月,48個星期,從未間斷,一共48封信件,從未收到迴應,男孩兒像是從未存在一般。”


    “最後,高中畢業,她死心了。”


    當年十六七歲的年紀,哪裏能不春心萌動。


    更何況二人形影相隨。


    在季燃失蹤的前一天晚上,她還約了季燃晚上八點去山上看螢火蟲,有些話想對他說。


    少年低頭整理著書包,未看見少女臉上飄忽的紅暈。


    以為是個和尋常無二的玩耍的日子。


    他點頭應了,隨後說了“再見”。


    一聲“再見”,竟卻再也未見。


    第二日晚上,蔣寧在山頭從八點等到了夜裏十二點,腿上被蚊子叮得全是包,最後還是爺爺打著手電筒,上山找她,她才迴去的。


    自那件事情後,蔣寧遭受了極大的打擊。


    恍惚了幾日,直到同學問她:“季燃呢?”


    蔣寧這才懵懵懂懂的迴過神兒,季燃?


    同學見她神色恍惚,又追加了一句道:“季燃好幾天沒來了。”


    蔣寧這次真正的迴過神兒,心想,季燃不會躲她,躲得都不來上學吧?!


    放學後,蔣寧猶豫再三,還是去了季燃家,誰知去了之後發現季燃家的門鎖著,問了鄰居才知道,之前有幾個黑西裝人來過。


    再後來,這戶人家的大門就落鎖了。


    蔣寧等了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在第三個星期,她終於等不了了,直接翻牆進了季燃家。


    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麽線索。


    最後,蔣寧在兩人的秘密的樹洞中,發現了一張被折起來的信紙,上麵潦草的寫了一個地址。


    蔣寧把地址收了起來,隨後,攢了三個月的零花錢,瞞著爺爺,買了跟地址上一模一樣的火車票。


    她按照地址去找人,找到了一家酒店。


    問了酒店前台,前台說沒有她要找的人,最後蔣寧在酒店門口坐了一下午。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她迴家的車票也要到時間了。


    最後,她帶著巨大的失落,迴了家鄉。


    魂不守舍了一個星期後,她決定寫信,她相信,季燃既然給她留了那個地址,就一定會迴她的。


    就這樣,不停歇的每個星期寫一封,寫了48封信。


    從未收到過迴應。


    等第四十八封郵寄出去後,蔣寧也要高中畢業了。


    在那一刻,她也終於知道,這輩子怕是跟季燃再也不會相見。


    他就像是她生命中短暫的流星,絢爛地劃過,不留痕跡。


    那一年,她高考結束,爺爺也得病去世。


    蔣寧選擇了江城去讀大學,然後在大學裏遇見了一個學長,對方向她表白時,麵無表情局促的樣子像極了季燃。


    然後,蔣寧同意了.....


    再戀愛結婚,這漫長的時間裏,那個叫季燃的少年也從此再未從她生命中出現過。


    而她也再未想起過。


    一切都被厚重的歲月碾壓成齏粉,化為灰塵,散在了空氣中。


    隻是,從未想過,世界上會有借屍還魂一說。


    讓她重遇故人。


    她以為上輩子的歲月,還有失敗充滿背叛不信任的婚姻,磨平了她愛人的能力。


    可沒想到重遇兒時的少年時,她還會再一次心動。


    ******


    而裴墨山,一直靜靜的凝望著眼前人。


    從一開始震驚不敢置信,到後麵的深信不疑,除了蔣寧,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的過往。


    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和她的經曆。


    也沒有任何人,能擁有這樣另他熟悉的眼神兒與眸光了。


    裴墨山閉上眼睛深唿吸一口氣,抓住她的手,張了張口道:“寧寧,當初我.....”


    當初,他母親病重,他打通了那個被母親裝在鐵盒子,壓在枕頭下好幾年的電話號碼。


    那個電話號碼,他不知道是誰。


    他隻想,救母親。


    誰知,打了電話過去,卻是一個蒼老的男聲,後來他才知道,那個人,是他的外公。


    第二日,他早上剛起床,就聽見一陣敲門聲,幾個人高馬大的黑衣人站在他們家門口。


    對方說,是裴老爺子派他們過來,接小姐和少爺的。


    季燃懵了。


    什麽小姐少爺?


    差點兒沒拿鐵鍬跟人幹起來,最後,是對方打了視頻電話,另一邊的裴老爺子隔著視頻,給他看了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還有戶口本,他才相信的。


    隨後,他問了對方要把他送到哪裏。


    季燃抿緊了唇,去將這個地方潦草的寫下,丟盡了和蔣寧的秘密樹洞裏。


    誰知,後來才知道,那個地方不過是他們的暫居地。


    母親被安置過去了沒幾天,就撒手人寰,而他不得不從青市趕往連城,給母親出殯。


    再後來,他跑過那家酒店好幾次,問他們有沒有收到信件。


    他們都說沒有。


    成年後的一個暑假,季燃迴到這裏。


    得到的消息卻是蔣寧的爺爺去世,她離開了。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後來,季燃是從班長口中得知,蔣寧似乎是去了江城。


    彼時,他在裴家的日子並不好過,家裏忽然多了他這麽一個子嗣,各大勢力盯著他,讓他不敢隨便去找蔣寧。


    而為了不卷入裴家的內鬥之中,他選擇了去從事演藝圈。


    除了有避開家族內鬥的想法,還有一個就是,他記得蔣寧那時候追星,喜歡道明寺。


    她說他的鼻子和眼睛跟道明寺長得很像。


    季燃心想,他要是去當了演員,蔣寧一定能看見他!


    誰知,一次陰差陽錯,他去朋友的一個的學校,看見了蔣寧,那時的蔣寧已經談了戀愛,正跟男友如膠似漆中......


    裴墨山閉了閉眼,又睜開,最終咽下所有苦水,道:“抱歉,寧寧。”


    “當初都怪我,不辭而別。”


    薑檸反握住他的手道:“沒事,我知道,當年你剛迴裴家,日子肯定很難過。”


    她當年也夜裏恨過怨過,但後來,漸漸知道了裴家的事情後,就對裴墨山一點兒都恨不起來了。


    他母親未婚先孕,丈夫還跑了,簡直是裴家這種家庭的奇恥大辱。


    而季燃這個身份,說的難聽點兒,就是私生子。


    他迴去了裴家肯定不好過,頭上還有裴航飛壓著。


    薑檸參加一些富家女聚會時,可沒少聽過裴航飛曾經是如何欺壓裴墨山的。


    直到裴墨山後麵自己脫離家族,自己出來闖蕩,創建了一些屬於自己的勢力之後,這種欺壓才結束。


    薑檸深深的望著他道:“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會喜歡我.....”


    ***


    當年季燃的不辭而別,確實有深深的傷害到一個十七歲少女的自尊心。


    她當天晚上沒等到季燃,藏在被窩裏狠狠哭了一夜。


    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


    裴墨山指尖用力收緊,喃喃自語的反問道:“怎麽會不喜歡呢......”


    他喜歡蔣寧。


    都說男孩子晚熟,可他16歲的時候,就懵懂的好似喜歡上這個女孩兒了。


    喜歡她笑起來嘴角甜甜的梨渦,喜歡她笑起來亮晶晶的眼睛,喜歡她一跑就散亂的長發,更喜歡她叫著他‘季燃季燃’時的模樣,還有她的聲音.......


    隻是,那時候太自卑,太敏感,太內向。


    哪裏敢直麵自己的內心。


    比起好人緣的蔣寧,他就像是活在陰溝下水道的老鼠。


    跟班上的同學格格不入。


    也就隻有蔣寧,願意陪著他,兩人形影不離。


    有人說他是蔣寧的跟屁蟲,蔣寧會直接罵迴去,她說他們是“平等的朋友”。


    望著少女認真嚴肅的目光,季燃苦澀的收起了自己的內心,他心想,朋友就朋友吧,隻要能一直守著你。


    誰知,變故來得那麽突然......


    直到後來,在陌生的地方,那掩藏心中的喜歡,像是雪球般越滾越大。


    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他才知道,愛情這種東西,從來都是自私的,毀天滅地的。


    在得知蔣寧談戀愛的時候,他當初真是恨不得讓那個男人消失,差一點兒,他就動用了裴家的人,把那個男人弄死了。


    可是,望著蔣寧唇角甜甜的梨渦,還有她亮晶晶的眼睛。


    季燃心中宛如刀割。


    他又舍不得蔣寧傷心.......


    最後,隻有落寞的離開,靠著每次攝影師偶爾拍的照片,看一下蔣寧的動態,知道她過得幸福不幸福。


    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可是,蔣寧就是他麵對黑暗的照明燈。


    隻要看著她過得好,他仿佛也能在這處處都是泥淖的娛樂圈裏,向著陽光,活下去。


    ****


    隨後,薑檸抬眸緊緊盯著他,道:“那你喜歡上現在的‘我’,最開始是因為什麽?”


    裴墨山低下頭,小聲的道:“當時對你有好感,就是覺得,你很像蔣寧。”


    薑檸的心情此刻有些奇妙。


    被裴墨山這樣一說,她竟然成了自己的替身。


    但是,這件事情並沒有讓她不高興,反而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她問:“所以,我看你之前情緒那麽不對,那麽忐忑,是害怕你跟我說了之後,以為你是因為我是誰誰的替身,而喜歡上我的,對嗎?”


    裴墨山沒想到薑檸能一下子看穿他的心思,怔了一下,旋即有些無措的撓了撓鼻尖,點頭道:“嗯。”


    “是的。”


    “是挺怕的。”


    在這一刻,他又不像是平日裏冷麵冷情,強大,從容不迫的影帝裴墨山了。


    而是薑檸記憶中的那個山間少年,季燃。


    薑檸站起身道:“可以抱抱我嗎?”


    “阿燃。”


    一句稱唿的轉變,直接讓兩人跨越了十年的光陰。


    裴墨山莫名的紅了眼眶。


    仿佛當年所有受的委屈失落失意,都為了這一刻的重逢。


    裴墨山站起身,身形微微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了板凳,他磕磕碰碰的,對著薑檸伸出雙臂,隨後,用力的攬住女孩兒的腰肢。


    將頭深深的埋在女孩兒的脖頸間。


    深唿吸一口氣,道:“好久不見,蔣寧。”


    因為他這一句話,蔣寧也紅了眼眶,一抹清淚從眼角滑落,沒入鬢角。


    她說:“好久不見,阿燃。”


    兩人就這樣,深深的擁抱了彼此幾秒。


    抱得仿佛不是彼此的肉身,而是彼此那闊別許久的靈魂。


    雖然他們一直在一起,卻從未相認。


    如今說開了,那股隱藏在兩人之間的秘密,和泛著鏽跡的喜歡與愛戀,也終於見了天日。


    隨後,裴墨山鬆開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問:“當年,你約我八點去後山,想要告訴我什麽事情?”


    直覺告訴他,那天晚上,他似乎錯過了很重要的事情。


    以至於,他每每想起來時,都會無比的後悔和懊惱,為什麽不能晚一天,等那日過了再走。


    薑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彎起眸子一笑,賣了個關子道:“等以後,我們什麽時候結婚辦了婚禮,我再告訴你。”


    裴墨山伸手重新將人拽進懷裏,語氣中帶了絲撒嬌的意味道:“寧寧,現在說不行嗎?”


    “嗯?”


    薑檸伸出手,堅決的拒絕了他道:“不行。”


    聞言,裴墨山臉一跨,像是受到了天大委屈似的看著她。


    薑檸捂住眼睛,耍賴皮道:“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裴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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