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的心情糟糕,即便一派寶相莊嚴,也掩蓋不了他周身愈發低沉的氣壓,伺候在側的仙娥不由瑟瑟發抖。


    天帝目光時不時的就劃過下首空出來的一部分位置,沒看一次眼底的躁鬱便深一分,這些還真是沒規矩,這麽些年因著那破落戶的名聲好歹還知道給仙族好臉色,避其鋒芒,自從迴光神後的身份爆出來後,一個個的,竟是覺得有依仗了,愈發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了,今日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朝會,前幾日他派人去三催四清,才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迴應,從他進門,就沒過一個,跟約好了一般。


    這分明就是在故意下他的麵子!成為天帝以來,他從沒這麽有失顏麵過。


    高坐上首,眼睛將下首所有仙族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天帝知道,即便是仙族,也多的是不滿他的人,隻不過的礙於他的強權,引而不發,心裏冷冷一笑,不過那又如何,是他的上位,才給了他們現在的優越,自然也應該無條件服從於他。


    天帝繃著臉,拿起果盤中的一顆葡萄,也沒吃,就這般端詳著,神後?迴光她也配!


    察言觀色的仙娥將通透圓潤如紫水晶的葡萄接過來,為他來剝皮,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火炎天君,心裏無聲嗤笑,眼中帶著嘲諷,傾訴的欲望大漲,他側頭對著好友司澤天君提醒道,“你可是要小心,咱們這位天帝陛下可沒有表麵來得那麽光明磊落。”


    司澤天君長相風流,而與他外表不符的便是他的性格,老實的緊,還很好騙,是以火炎天君總要三五不時的教育著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被什麽妖魔鬼怪給騙走了。


    聞言,司澤天君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顯然心思不在這上麵。


    火炎天君了解好友,別看對方一副走神的模樣,其實心裏是在認真聽的,“和仙族最開始關係並沒有惡劣到現在這樣一觸即爆的態勢,歸根究底,還是我們這位天帝陛下不做人,自登天帝之位起,便開始對一族進行打壓,也虧得一族失去了天道庇護,不然十個仙族都不夠他們虐的。”


    摸了摸下巴,“當年迴光神女遇襲,境界跌落,被打落下界,成為了兩族多年來的矛盾的導火索。”


    他還記得,當初那一仗的恐怖。也虧得是顧及天道,不敢做的太過分,不然絕對把九重天打出無數窟窿。


    聽到“迴光神女”這個名字時,司澤天君眸色一閃,不過片刻,便恢複平靜,不動神色往下問,“後來呢?”


    “後來?”火炎天君搖頭,“後來迴光神女自下界迴蓬萊,陷入了漫長的沉睡,蓬萊也就此關閉,成為了人族口口相傳的仙境福澤,長生不老之地。其餘,不是閉關就是避世,刻意將這段往事淡化。”


    “難道就這麽算了麽?”司澤天君不依不饒,多了些咄咄逼人。


    火炎天君好笑:“你今天怎麽這麽關注這些事情。”


    司澤天君頓了頓,“隻是好奇罷了。”


    火炎天君也沒有深究:“天帝自認手段隱晦,可是什麽人,睚眥必報,估計著天道不敢動手,這些年來,明麵上不問世事,私底下可也沒閑著。他們在等,等一個時機,能夠將天帝一擊必中的時機。”


    遭受天帝殘害的數量也不少,同袍手足,豈容天帝如此放肆,而迴光成為神後便是一個最好的契機,有她在。便有一線生機。


    火炎天君眸色一暗,“等著看好戲吧。”


    今日皆拂了天帝的臉麵,包括四大帝君,想來是做好撕破臉的準備了,身子微微往後仰,眼睛眯了起來,懶洋洋的姿態,竟是比外表看來風流的司澤天君還要魅惑,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


    司澤天君皺了皺眉,坐好,身姿筆直,與旁邊的好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靜觀其變吧。


    說曹操曹操到。


    迴光等人沒讓通報,便直接進來,他們沒有行禮,隻是簡單的道了一聲,“天帝安好。”


    天帝卻緊皺雙眉,笑不出來了,如此行徑,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裏,臉色不佳,黑了一瞬,不過還是強忍著怒意,“爾等源何遲遲不到,可有把這天宮規矩放在眼裏!”


    不想,迴光卻是掩唇輕笑開來,“要說規矩,天帝,你是不是該先給我這個神後行禮!”


    她的眸光一瞬間銳利非常,如同寒鋒一把刺向了上首的天帝,話裏話外的意思,是這大禮,天帝是給她跪的。


    天帝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很明顯,他不想。


    其餘眾人,皆是很有眼色,沒有向天帝這般舍不下臉麵,反正他們的地位也高不過迴光神女,平時能行禮,今日也能,他們又不是天帝,自然不會有任何心理上的抗拒。


    迴光往前邁步,“可是天帝覺得,本神後受不起你這個禮,嗯?”


    她的話過於重了,話裏話外都在挖坑,如果她受不起,是不是就代表著天道受不起天帝這個禮?


    但是可能麽,誰人不知,天帝當初一介凡人,能夠脫穎而出登上天帝之位,不是天道首肯,誰會服他。


    神隻的神諭,代表著他得位之正。


    沒有天道,何來天帝,不過是庸庸碌碌沒開靈根的凡人,百年後亦不過一坯黃土。


    迴光的話堪稱殺人誅心,天帝一聽,嚇得臉色都發白了,腿一軟直接於上首跪下來,“天道在上,小仙絕沒有冒犯之意,還望明鑒。”


    他以額頭觸地,全然不見方才的傲慢。


    不僅是天帝,便是周圍的仙族也再次跪了下來,包括除了迴光之外的,個個心驚膽戰,大逆不道的話他們恨不得從來沒有聽過,迴光說的,他們可說不得。


    這一次,天道沒有給予天帝迴應。


    完了。天帝臉色一敗,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麽。


    在一片跪地的場麵上,隻有迴光仍舊站著,她笑著看向天帝,不言不語,眼中的壓迫卻不減分毫。


    天帝懂她的意思,今日這禮,他不跪,也得跪!


    冷冷的抽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自高台走下,行至迴光麵前,頓了頓,終究還是咬著牙跪了下來,“帝琉拜見神後,賀神後萬壽永昌。”


    天帝深深跪了下去。


    剛才不是很清高麽,也不知道在高貴什麽!靜靜地看向下麵的天帝,迴光沒有叫他起來,反而笑了下,“哪裏來的什麽永昌,多年前不是托了天帝的福,差點神魂潰散了麽。”


    她的話一點一點,猶如冰錐子一般,刺入天帝的心髒。


    因著沒有刻意放低聲音,在場的所有仙族和聽得一清二楚,仙族心裏駭然,當年天帝不是還假惺惺得尋找迴光,還找到了罪魁禍首,當眾處置了麽,怎麽聽著神後的意思,當年偷襲她的對象便是天道。


    “神後娘娘,您可不能汙蔑……”天帝盡量保持冷靜。


    迴光後退了一步,聲音徹底冷了下來,“那你對著天道發誓,證明我可有汙蔑你。”


    天帝心一梗:“……”他當然不敢。


    她嗤笑了一聲,“權勢還當真是個好東西,即便道心堅定如你,還不是迷失在裏麵,成了一個爭權奪利的怪物。”


    曾經的她也是一樣,追求至高無上的地位和無人可敵的力量,隻有在殺戮中才得到片刻安寧,她說的是天帝,又何嚐不是在說曾經的大道。


    不過,她比他好一點,那就是她做過的事她從來不會否認,“三千勾結大道,落敗於鹿野泊澤,伏法於聖域神殿,能活下來的,皆問心無愧,得天道寬恕幸存於世。而你,為限製我一族,殺我袍澤,取之軀體,以神魂,以道則,鑄就邪劍,妄圖剿滅一族,讓仙族在無敵手。天帝,這些,你認還是不認!”


    盡管成為迴光之玉是當初身為大道的無奈選擇,到底當了大半輩子的,沒有過去的記憶,全新的她對於,是帶著真情實感的,她本質上,已經被同化為了徹底的一族。


    同族的悲鳴,她和其餘無時無刻都能從天帝身上感知道,他們在疼,在哭泣,在向他們求救,想要解脫。


    們的眼眶一瞬間紅了個透。


    他們三千,可以死在戰場上,也可以死在責任裏,到決不能,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在天帝的上不得台麵的算計中。


    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後,迴光甩袖轉身,“眾聽令!”


    “在!”


    “開陣!”


    “是!”


    以迴光為中心的,幾乎沒有猶豫,手中快速結印,一道道力量朝著天帝中心上空而去,頃刻間,一個巨大的法陣便自上方出現。


    天帝瞳孔一縮,他們這是打算強行將那把已經與他身體融為一體的邪劍取出來!


    不可以!這樣子取出來他就廢了。


    五指成爪,往心口處就是一挖,想陣法一步將邪劍取出來,卻不想一把劍突然直衝而來,對著他的手就是一挑,隨後劍尖毫不猶豫的往他手心穿過,連著他的手直插地板,地板上因劍氣的收斂也不過裂開了幾道裂紋。


    韓子高收迴了手。


    “唔!”天帝痛的呻吟了一聲,狠辣的目光盯緊韓子高。


    黎空默默地有甩出了自己的佩劍,將他的另一隻手也給定住了。


    天帝:“……”我謝謝你們!


    齊聚力量,一點點的將邪劍從天帝心口抽出來,沒出一分,天帝的臉色就白一分,這份痛苦於他而言無異於扒皮抽筋,他的狼狽落於其餘仙族眼中,卻無一人選擇上前,明哲保身方是最好的選擇,何況,天帝這些年已經得罪了太多的人了。


    迴光見他臉色灰敗,便知道韓子高和黎空的計謀成功了,當年他們不得不放過天帝,一方麵是顧忌於天道,另一方麵是已經在他身上種下了一族獨有的禁咒,這些年來,天帝修為不得寸進,不然他們還真不可能這麽簡單就將他壓製住。


    天道選出來的氣運之子,實力向來是頂尖的,可惜了,這些年來顧著爭權奪勢,反倒是將當初讓他一步登天的立命之本的修為給拋棄了,因著禁咒,修為凝滯不前,更有跌落的架勢,集之力,將他拿下不在話下。


    何況,缺失了天道庇佑,他這個氣運之子的命運也到頭了。


    天帝目眥欲裂,他花費了這麽多年的心血才鑄成的一把指向一族的劍,現在就這麽被他們取出來了。


    邪劍徹底脫離仙體,他隻覺得一口一痛,一口血自喉嚨而上,從嘴裏吐了出來,“啊!你們該死!一族都該死!”


    他眼中猩紅一片,崩潰中帶著恨意。


    迴光撤迴了法陣。


    天帝卻是在這一時刻,用盡了全身力氣,掙脫了韓子高和黎空的兩把劍,朝著邪劍快速飛去,握住劍柄,劍尖朝著迴光指去,他能殺迴光一次,便能殺第二次。


    神後又如何,最終還不是要死在他的劍下。


    “迴光!”


    韓子高近乎失聲。


    距離無限靠近,迴光輕蔑一笑,真當她是繡花枕頭,想當年她玩偷襲的時候,他都還沒出生呢!


    身子一動不動,袖子下的掌心卻是一轉,隻待天帝靠近,便給他致命一擊。


    不想有人比她還快。


    隻見天空中的神罰之眼驟然睜開,一道比光速還快的力量於雲霄中往下射去,在迴光動手前一刻,力量將天帝洞穿,邪劍被突然出現的扭曲空間吞噬,出現在了韓子高手中。


    韓子高握著邪劍,一陣驚詫。


    一道威嚴的怒斥傳來,“放肆!”


    那道聲音很奇妙,如宇宙中的星河生命的律動,又似萬物生長的輕靈,也像小溪叮咚,風拂林梢,碎雪消融,小孩在哭鬧,夫妻在爭吵,愛人在呢喃,君臣在相得,近到每一次唿吸,每一次心跳……天地宇宙中的各種聲音混雜,方形成了這種不可言說的威嚴。


    天道弗悅,蒼生震顫。


    他們的靈魂已然俯首。


    神罰之眼審視著天帝的過去和現在,隻有它想,一切都無處遁形。


    天帝顫抖著身子,悲戚開口,“祂,您是要放棄帝琉了麽……”


    聲音哽咽,眼裏是濃鬱到劃不開的悲傷,他的神隻當初選中了他,現在又要放棄他了。


    天道沒有迴音,或者說,現在的天帝已經不值得他有所迴應了。


    反而是天地法則,開始一一宣讀他的罪行。


    屠殺,圍戮仙族,踐踏人間,以無數人族和妖族的性命來凝聚氣運……他的罪行被無悲無喜的法則一一清算,罪孽涉及六界,每一件,都帶著血腥。


    神罰之眼給出了最終的審判:天人五衰,剝去一身仙骨,投入十八層地獄受刑百萬年,再投入人間度過劫難一億三千劫,命格孤拐,眾叛親離,直到將因他而亡之人的命運一一體會完,方能身死道消,再無輪迴。


    每說一句,天帝便會出現變化,身體衰老,頭發銀白……這是天人五衰的症狀,隨後一道神力包裹住他殘破的仙軀,隻見他的仙骨被快速地抽離出來。


    沒了仙骨的天帝不負最初的威嚴俊美,老態橫生,宛如人間的小老兒無異,是了,天帝本來就是凡人,還是一個年過半百方有所大成的凡人,仙骨一去,便迴歸本貌。


    天帝兩眼呆愣地聽完,“帝琉接旨。”


    “去吧。”


    頃刻間,天帝便化為了一道流光,朝著地獄而去。


    神隻悲憫,卻也無情。


    帝琉終究是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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