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鋪地,水晶為門。


    高高的穹頂懸著月輪,聖潔清華,仿佛能夠滌蕩所有的罪惡與汙穢。


    上方神座中坐著一個周身籠罩著聖光的神隻,威嚴赫赫,不可侵犯。


    神力磅礴,卻又動蕩不已,在外放後,令整個神殿都處在無盡壓迫中,此刻天道的心情不美妙是一定的。


    一切都源自於畫麵裏的女人。


    目光落於她手中的紅繩上,白色玉珠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光澤,他不知何時起身,隨後一瞬間消失在了大殿上。


    內殿中


    正在玩玩具的邊迴一眨眼便見到出現在他麵前的父神,高興的拍了拍手,朝天道爬了過去。


    天道沒有阻止,靜靜地看著他快要爬到腳下的時候,才蹲下來,將其抱在懷裏。


    天道逗著他,麵色淡淡,“想見你母後麽?”


    也不管邊迴懵懂的神情,他自說自話,“既然你不說話,父神就當你想了。”


    薄唇抿起,垂下的睫毛顫動著,不知在想什麽。


    到了晚上


    天道二話沒說,徒手撕開一道空間裂縫,隨後,將巍巍顫顫地背對著自己學走路的邊迴一推,邊迴便如糯米團子般滾進了裂縫中。


    下一刻,邊迴便出現在迴光所在之處。


    迴光本來是想休息的,頭發剛散好,便見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縫隙,隻見一個看著還沒斷奶的奶團子從縫隙裏麵出現,直直得摔在了她柔軟的被子上。


    兩隻藕臂上係著的鈴鐺手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迴旋。


    身著紅色肚兜的邊迴努力掙紮著從被子裏重新坐起來,小胖腿蹬得很用力,也很起勁兒,臉色漲紅。


    迴光沉默。


    這熟悉的氣息,不需她認真看都能感知出來,除了她兒砸好像也沒誰了。


    她走過去,將栽在因軟枕擺放而形成凹陷中的小家夥,“你怎麽來了。”


    和天道一樣,她下意識地掂了掂他的體重,跟掂量豬肉似的,眉頭始終皺著,半年沒見,是重了不少。


    “嗷嗚~”


    邊迴在迴光肚子裏待了這麽久,對於她的氣息已經很是熟悉了,一靠近她,便親昵的蹭來蹭去,他認出她了。


    就是迴光一時間有些消受不了他的熱情,動來動去的,邊迴從出生後大部分時間是他父神帶的,她也沒有多少帶孩子經驗,


    邊迴力道又大,顧前不顧後的,一時間有些抱不穩,滑溜地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樣橫著栽倒的,迴光嚇得眉心一跳,急忙扯住了他的小胖腳,一下子將他倒拎了起來,頭往下,腳往上。


    這下子,倒是有了拎菜的味道。


    本來天道驚地已經從神座上起身,就要出手將邊迴這個倒黴蛋給扯住,不想下一刻迴光便出其不意地將邊迴拎住了,就是姿勢有些不對。


    他遲疑地重新坐了下來,看來自己還是起身的太早了。


    兩人高的碩大水鏡裏,清晰地顯示出迴關母子的動作。


    迴光一時間心有餘悸,仍是沒敢動,邊迴卻是覺得不舒服,被扯著腳掙紮著,跟個撲棱蛾子一樣。


    “啊……啊!”邊迴叫嚷著。


    迴光迴過神來,“對不起對不起……”


    想將他放下來,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調整姿勢,邊迴鬧騰地動著,她不好下手,想了想,她就這麽扯著他的腳,提溜著將他拎迴床上,平躺著擺放,成大字型。


    此刻邊迴頭對著她,覺得位置不對,她又心虛地將他的小身子一轉,腳對著她。


    迴光心裏愧疚,說話聲音更是低聲下氣的,也不管邊迴聽沒聽懂,“不好意思啊,你是第一次當兒子,可我也是第一次當娘,我現在跟你道歉了,你就不能再斤斤計較,揪著這件事不放哦。”


    說完,又重申了一次,“我道歉了的。”


    天道譏諷一笑,那他也是第一次當爹,也沒見如她一般不靠譜。


    穿著紅肚兜的邊迴坐在床上,粉嘟嘟的,手中抱著迴光袖子的一角,團成了小團,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看著她,盡管出生不久,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懂,但小小的心裏下意識地就覺得,大人們怎麽都喜歡自說自話。


    父神是,母後也是。


    不過麵前漂亮的母後更過分,見他沒有迴應附和她,得不到想要的效果,她故作虎著一張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臉,伸出手,放在了他的後腦勺,輕輕地用力,強迫他點了點頭,共三次。


    迴光滿意一笑,“你看,你都同意了。”


    許是覺得還不行,她又轉身搞鼓出了一張諒解書,和一個紅色印泥,走到邊迴麵前,對著他微微一笑。旋即低頭,扯過方才被她扯住的小胖腳,將小小的腳壓在了印泥上,將印泥拿開後,隻見那原本白皙的腳掌變得紅彤彤的。


    有了方才的經驗,迴光完全不怕他鬧騰,將小家夥抱穩後,扯過那隻紅彤彤的腳丫子,印在了諒解書上屬於邊迴簽字的地方,她碎碎念,“既然你該不會寫字,那就印一個腳印。”


    將他的腳那起來後,潔白的空位瞬間多了一個可愛的小腳印,迴光一把將諒解書拿起來,手順勢將邊迴一放,為了人扶著的邊迴猝不及防地就摔迴了床褥上,無措又茫然,愣了好一會兒,癟了癟嘴,突然哭了出來,嗓音很大,就是沒有眼淚。


    迴光本來還在欣賞她的傑作,不想身後傳來了一道鬼哭狼嚎的聲音,她無奈地捂著耳朵,剛才不小心又把小家夥給忘了。


    她湊過去,在想怎麽安慰他,發現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靜靜地看著他哭了半晌,突然間,她嘴一撇,也嚎了起來,聲音比邊迴那把軟綿綿的小嗓音還大。


    母子兩扯著嗓音互相嚎了一陣子,最終邊迴以年紀小,氣不夠足,敗下陣來。


    眼睛裏完全沒有通紅的痕跡,他吼不過迴光,便嘟著嘴,不言不語。


    迴光停了下來,朝著努了努嘴,看吧,還是她厲害一點。


    不知為何,麵對著邊迴時,她總會有一種逗著他的惡趣味,笑著湊近小家夥,突然朝著他臉上“啾”的就是一口,“乖寶不生氣哦!”


    她眼睛亮晶晶的,臉頰蹭著邊迴的臉頰。


    邊迴也是個心大的,被她這麽一親,瞬間不生氣了,又樂嗬嗬地抱著迴關的脖子,笑得咯咯咯的。


    母子倆又有其樂融融。


    天道這邊就有多難言,手指敲擊著膝蓋,節奏不緊不慢。


    真是幼稚!


    不過雖是如此,他的眸子裏,卻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


    迴光正逗著邊迴,一道聲音突兀地在空氣中響起,“他很想你。”


    天道語速和緩,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迴光一愣,“是麽。”


    摸了摸邊迴的手,滑溜溜的,小孩子的皮膚很細膩,他才出生沒多久,自己便迴蓬萊說起來,她這個母親卻是當的不稱職。


    心情低落不少。


    天道目光落在她臉上,自然能清楚看見她暗淡下來的神情,指腹一稔,啟唇,“迴蓬萊一事本就是吾應承下的,你也不必如此自責。”


    視線隔著水鏡和遠隔千裏的空間,一寸寸逡巡在她身上,“這段時日他會待在你那裏。”


    他雖聲音溫和著,決定卻是不容置哆。


    迴光正等著他這句話呢,哪裏會有反駁,急忙應下來,順便便懷中的小家夥抱緊了不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中途吾是不會接會聖域的。”頓了頓,神袛眉心皺了皺,難得抱怨了一句,“他太吵了。”和你一般。


    後麵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可迴光卻莫名地明白了他的話外之意,精準地對號入座。


    她訕訕一笑,“真是為難您了。”


    聞言,天道矜持頷首,一副正經口吻,“確實。”


    語氣淡淡,卻是實打實不摻假的真誠,一時間讓迴光語塞,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邊迴卻是將那條被韓子高勒令整改的紅色手繩從她身上掏了出來,左看右看,“咿呀!”


    不過一聲,瞬間吸引了父母兩人的注意。


    迴光想要將手繩抽出來,無奈邊迴攥得太緊了,又怕傷了他,隻能哄道,“這個是給你師伯的,先鬆手好不好。”


    韓子高是她師兄,自然順下來,就是小家夥的師伯,迴光這麽排是沒有問題的,關鍵是她漏了天道。


    天道抿唇,為何還要給他降輩分。


    有史以來頭一遭,尊貴的神袛麵臨了身份上的低一頭,自然是不悅的,迴光也真是荒唐。


    天道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這條平安紅繩,突然說道,“挺好看的。”


    什麽好看?迴光順著天道的視線,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手繩,心裏驚訝,難得見他讚美什麽東西。


    “真的麽,這是我做的,我也覺得很好看。”她一高興,嘴裏的話就多了,不自覺就跟天道講其了這根紅色手繩的來由。


    天道很認真的傾聽著,是不是地附和幾句,更是增加了迴光傾訴的欲望。


    她也覺得很好看,隻有韓子高那個不幹人事的東西不會欣賞,想到這裏,沮喪地低了低頭,扯著紅色手繩。


    暼了她一眼,天道不動聲色地開口,“能借吾一下麽?”


    迴光困惑,不知道他要來幹什麽。


    隔著一個屏幕,迴光看到天道,他卻可以看到她,隻見天道語氣不變,“這顆白玉珠和神殿內的曾經遺失的那顆很是相似,吾想看看。”


    銀色眼眸中劃過了一絲異樣,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迴光一聽,當即點頭。


    話音剛落,隻見她麵前出現了一道空間縫隙,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對麵伸了出來,“給吾吧。”


    聲音不知何時,也近了,恍若在她耳邊低歎,清冷的音調,卻令她心交莫名一燙。


    這道空間裂縫,連接著蓬萊和聖域,近的不過咫尺,隻要她願意,一瞬間便能跨越時空的障礙,迴到聖域,成為身份僅次於他的神後,貴不可言。


    “給你。”急忙將從邊迴手中取下的手繩遞了過去,在收迴的時候,他的手為屈,不經意間,彼此之間發生了接觸。


    頓了頓,像是被什麽燙了般,她火急火燎地收迴了手。


    佯裝不在意,她一邊將爬到床沿邊的小家夥給扯了迴來,一邊說,“您不用還我了,取下珠子之後,直接扔了就行。”


    反正她現在留著也沒有用,韓子高又不喜歡這個款式的。


    低垂的睫毛輕顫,遮住了眼底深處的情緒。


    “嗯。”迴應她的,是簡短的一個字,之後對麵便再也沒有聲音。


    她心裏鬆了一口氣,每一次應對他,總是那麽手足無措,又喜不自禁。


    水鏡消失。


    天道摩挲著這根紅色手繩,突然覺得這東西還挺喜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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