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該迴來的人遲遲不歸,應修明心裏滋生出不對勁。


    以他和偉叔多年來的默契,這樣不吭一聲就消失不是他的作風。


    等到夕陽餘暉褪盡的那一刻,他終於肯定真的出事了。


    文雯剛下班,正念叨偉叔不該帶罐罐出門:“點心都填到肚子裏,這孩子又不肯吃飯了……”


    齊悠悠在房間洗臉,這件堂屋裏隻有應修明和文雯。


    他來到一無所覺的女兒麵前,臉上有非一般的嚴肅。


    文雯在這樣的視線下話都說不出來,應修明給她一種山雨欲來之感,讓人不由揪心。


    “爸要出門一趟,你和孩子老實在家待著,如果明天早上我和你偉叔都都沒迴來,你們非必要就不要出門。”


    “爸……”文雯想問他去哪。


    應修明繼續:“我會把罐罐帶迴來。”


    文雯喉嚨一緊,頓時什麽都明白了,臉色一白,可她還是拉住應修明,急切道:“我去找鳴禮,讓警察幫忙……”


    應修明根本沒想到女婿能這麽用,因為在他的內心,求人不如求己,所以聽她這麽一說,神情不免一怔。


    他沉默幾息,“那你和孩子待在這,我去找他。”


    不再耽誤時間,他大步往外走,還沒出得大門,門被人從外麵急切推開,齊鳴禮張皇失措的闖進來。


    “罐罐呢?!”


    他神情緊張,目光在嶽父和妻子身上搜尋,從兩個人慌神的表情裏他看出一切。


    “竟然是真的……”


    臨下班前,有人給他來了個電話,說齊罐罐在他手裏,如果今晚午夜前不出現在規定地點,就把孩子的屍體寄給他。


    齊鳴禮還以為是什麽惡作劇,因這些天處在生命威脅裏,他一直心情不好,對方還以孩子威脅他,當下更加火上澆油,他直接衝對麵嘲諷了幾句,誰知道下一刻聽到齊罐罐的呢喃囈語,他當時就不好了,想再確認一下是不是女兒,卻被掛斷了電話。


    他一邊讓人去查電話歸屬地,一邊慌忙跑來此處驗證。


    應修明和文雯的反應令他如遭雷擊。


    應修明直接拉他離開此處。


    兩個人到附近他另買下的房子,串線索。


    齊鳴禮簡單跟他講了下最近有好幾撥人懸賞他的命:“他們是想要我的命,所以才綁走罐罐。”


    如果他不上鉤,孩子危險,如果他上鉤,孩子很大可能會和他一起危險,但隻要他去,就有機會救孩子。


    “原來是你造成的,”應修明深深地凝視他,“偉叔和罐罐在一起,孩子暫時沒事。”但他終究是單槍匹馬,也不知道能護孩子到幾時。


    “聽著,我和你兵分兩路,規定時間內如果沒找到人,你自己去指定的地方,說什麽都要讓我孫女平安。”應修明道。


    他當即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齊鳴禮攔住他:“爸你方便出手嗎?”


    應修明能依仗的隻有他暗地裏的力量,可一旦出手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讓人察覺。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他沒和他說過自己到底是什麽人,可憑齊鳴禮敏銳的觀察力,他總覺得麵前的老人背後是深淵,一旦踏錯,萬劫不複。


    “管好你自己。”


    應修明說了句重話,他隻有心裏的怒火積壓不住的時候才會這樣。


    齊鳴禮嘴張了張。


    應修明:“我原以為自己才是會給家裏人帶來災禍的那個人,故而躲藏這許多年,不想你竟也是,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以後你也不用叫我爸了。”


    他根本不去看齊鳴禮逐漸蒼白的臉,大步離開。


    ……


    南區新晉富人區——墨翰小區,這裏都是小洋樓,最花團錦簇的一棟洋樓裏,齊罐罐和偉叔被關在下人房。


    說是下人房,可也幹淨整潔,實在看不出是個關人的地方,這裏沒有窗戶,隻有關上的門縫裏能透著點光。


    關他們的人走後,偉叔第一時間睜開眼睛,罵了句髒話,他已經很久沒這麽被動過了。


    “罐罐?”他小聲叫著人,啪的一下孩子那雙小肉手打了過來,嚇得他一個激靈,伴著嘻嘻笑的聲音,好似惡作劇成功。


    熊孩子,真是個熊孩子,都什麽處境了還熊。


    “咱們被壞蛋抓到了知不知道。”他嚇唬她。


    “大壞蛋吃人嗎?”孩子童言稚語,清脆又大聲地說著話,如果偉叔的手沒被反綁著,他恨不得現在就捂住孩子的嘴。


    有沒有點被抓的覺悟!


    “小點聲!再大點聲他們就來吃你了。”


    齊罐罐在黑暗裏瞪大雙眼,用手捂住嘴,也不說話了。


    “孩子,你幫爺爺把繩子解開。”


    孩子太弱小,綁人的人根本想不起來把她綁起來,正好便宜他。


    偉叔示意她來身後,怕她看不到還貼心地移過去。


    夜能視物的齊罐罐很輕鬆就找到繩子,可惜人小力弱,廢了老大勁才讓繩子鬆動。


    可這繩子打的是死結,就算鬆出一絲,也還是沒辦法打開,她朝四周看,房間空蕩蕩沒有任何工具。


    “爺爺,罐罐打不開。”還有有些委屈。


    偉叔歎了口氣,背後的手拚命扭動,希望能借鬆動的地方把繩子扭開吧。


    沒一會,手腕磨出血痕,還有血腥味溢出。


    齊罐罐看到那上麵的傷口皺起眉,這時才有點真正被關押的感覺,也讓她稍微憂慮了一下。


    怎麽辦呢?


    她看向唯一的出口,那扇被關死的門,上前拍了拍,還在掙紮的偉叔跟被電到一樣嚇得一哆嗦,在門打開的那一刹那就地躺下。


    ……兔崽子!敲門也不通知一下!


    門很快被打開,看守的人兇神惡煞地進來,結果看到的是矮小的小豆丁在仰頭看他。


    胖嘟嘟的孩子最是可愛,連看守的人臉色都不知不覺緩和了一點,他粗聲粗氣:“幹嘛呢。”


    “罐罐要嗯啊。”


    “啥?”


    小女孩微微臉紅,小聲:“拉粑粑。”


    守門的人聽懂了,笑:“嘿,還害羞,真是……”


    他下意識想帶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去廁所,可下一刻想到什麽又猶豫起來,“要不你在裏麵解決了吧,我給你拿盆也行。”


    小姑娘頓時露出泫然欲泣的小表情,仿佛這是什麽極度令人嫌棄的方式。


    他的視線落在門口喝醉的兄弟上,“虎哥,小姑娘要去廁所,我帶她去一趟,你看好人。”


    酒鬼怎麽可能聽得懂,看門人隻得重新把門鎖起來,鑰匙妥帖地放進衣服口袋裏,這才拎起一直看他的小孩。


    這孩子有肉墩墩的身材,長得很是憨厚可愛,濕漉漉的狗狗眼又深具無辜,而且她看著就還很小,被拎著也乖乖的,看門人隻當她是個普通孩子,戒心時有時無。


    這是一層套房,外麵的家具沒有多少,看著空蕩,廁所在這一樓拐角處,很近,齊罐罐要在這短短時間內想出解開偉爺爺繩子和帶他離開的辦法。


    眼前這兩個人不算什麽,樓梯口卻窩著好多穿黑色衣服的漢子,看著可比看守的人可怕,他們看也不看齊罐罐這個關押的人從房裏出來,好像隻要不走到樓梯處,他們就不會管。


    廁所單間獨立,而為了通風,在看不到內景的前提下,這裏設計了一扇窗,可以看到外麵的景,通過高度,可以發現這裏至少是二樓。


    齊罐罐在此駐足了一下,遠處草坪處的四個人影讓她眼前一亮。


    嗷——漂亮姐姐!


    遠處,四朵金花正和一隻滿是卷毛的狗狗玩飛盤遊戲。


    隱約聽到什麽聲音的卷毛狗叼著飛盤停下,僵硬地看向高處,


    前一秒鍾,它察覺不可名狀物凝視,迫使它迴望,去聆聽,下一刻它吐掉盤子,飛一樣地奔向那裏。


    狗狗的本能趨勢它這麽做。


    “欸!瑪麗迴來!”


    “瑪麗,姐姐在這,跑錯了。”


    四朵金花眼看狗不明不白地跑掉,無奈地看向彼此。


    邱雲荷:“麻將來嗎?”


    麻將也不行的唐棠拒絕,娉婷嫋娜地走開。


    劉漫看向邱雲荷:“三缺一。”


    “……”


    寧小秋:“我去找瑪麗。”


    逗趣的狗可不能一言不發地丟掉主人,等抓到它非要擼死它!


    剩下兩個人覺得無聊,也跟著去。


    哪想到,隨狗子來到關人的地方,看到一隻似曾相識的小胖妞。


    那該死的溫馨記憶襲上心頭,幾個人恍惚以為已經過去好幾年。


    瑪麗是一隻驕傲的小母狗,此時卻熱烈地親吻人類幼崽,小胖妞也是,跟小狗狗親熱個不停,都沒看到她們,那張嫩唿唿的臉蛋比幾個月前更q彈的感覺,幾個女人都不知道該嫉妒誰了。


    她們現在站在二樓走廊處,看門人緊張地走過來,低聲為自己解釋了幾句。


    “是這孩子哭著鬧著要廁所,怕她哭出好歹,我才放出來的,幾位姐姐別介。”


    放?


    三個人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哪裏,彼此為一瞬間的了然而怔忡。


    不是吧,這孩子就是白皮子抓來威脅那警察的人?!


    這孩子是那警察什麽人來著?


    三姐妹連忙下樓,這幾個樓梯讓幾個人走出腳踩鋼絲的味道,高跟鞋差點沒踩斷。


    來到一樓大廳,三個人頂著張恍惚的臉。


    “這孩子和那警察是什麽關係來著?”邱雲荷呆呆傻傻地看向另外兩人。


    劉漫複雜道:“父女。”


    寧小秋捂住額頭,一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的感慨:“白皮子說他很寵愛這個女兒,天天帶著上下班。”


    說完這些,三個人陷入詭異的沉默。


    邱雲荷和劉漫對孩子的感覺更加不同,感慨之餘,還心生一股難言的難過。


    原以為是普通孩子和她們這群陰溝老鼠的一次意外邂逅,讓她感受一番孩子的天真純善,哪想到這孩子家世背景卻是如此赤紅,是一個不小心就能把自己刺個洞穿的顏色。


    邱雲荷:“看走眼了啊……”


    劉漫:“當時沒仔細查。”


    “哎。”寧小秋幽幽一歎。


    三個人都沒了玩樂的性質,也懶得去尋什麽瑪麗,迴到主樓找到唐棠,將事情同她一說,唐棠先是一愣,後恢複正常,她笑罵:“不就一小孩嗎,值得這麽傷感嗎?”


    何況都多久了,也該忘了。


    邱雲荷從沒覺得這麽唏噓和造化弄人,“分開的那天,她還和我拉鉤玩,說是第二天還來,可咱們招唿都不打一聲就走了,我還愧疚了好久。”


    “那時候我都想好第二天做什麽點心了。”寧小秋悶悶。


    再見卻是這麽個模樣,連身份都是對立的,那種感覺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說清的。


    唐棠看她們像是真情實感了起來,本想繼續調笑幾句,孩子昔日的音容笑貌在腦中生動起來,她搖晃腦袋也去不掉,索性也懶得說什麽寬慰的話。


    煩人的小孩,長那麽可愛做什麽。


    野子走進房間,細膩如他一下就察覺室內不同尋常的氣氛,眼神在每一個人身上搜尋,“怎麽這是?”


    邱雲荷:“來得正好,白皮子有說怎麽處理抓來的人嗎?”


    野子:“說是今晚午夜前要是那警察不來,就……”他比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幾個人不約而同皺眉。


    “消息準確嗎,真是那警察的女兒?”邱雲荷不死心道。


    野子感覺這幾個人有點奇怪,因此迴答越發謹慎。


    “是外地一夥擅長追蹤的人查出來的,據說在警所附近觀察了好久,”野子補充,“應該就是父女了,畢竟哪有帶別人家孩子上下班的道理。”


    哎。


    四個人不著痕跡地歎氣。


    “怎麽了這是?”野子問。


    邱雲荷意興闌珊地擺擺手。


    唐棠想起白皮子好像額外抓了個人,這又是幹嘛的。


    “那人完全是附帶的,他看到了兄弟們的臉,隻能一起帶來了,最後都一樣。”


    “抓到那警察後,”劉漫頓了一下才繼續,“人真送迴去嗎?”


    野子覺得更奇怪了,怪笑:“怎麽可能,白皮子可不是那種人,姐姐們你們咋迴事,你們才是最了解白皮子的人啊。”


    寧小秋瞪他一眼,弱柳扶風般倚靠在沙發裏,好似有無限愁緒在眼中。


    野子不敢說話了,不管怎麽怪,姐姐們現在心情一定不好。


    ……


    另一邊,因無人管束,瑪麗被齊罐罐成功帶進房間裏。


    此時正用牙齒和爪子磨偉叔身後的繩子。


    繩子也不知道用什麽做的,很結實,足足磨了半個小時。


    繩子徹底繃斷的那一刻,齊罐罐摸著瑪麗的下巴安撫。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距離午夜還有五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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