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營飯店自從出了個周大廚,停業整改一周後才重新開張,原來的主廚也換成了胖姑。


    不過因為罌粟事件,原本一座難求的國營飯店變得門庭冷落,哪怕推出打折活動也沒有多少人光顧,飯店備菜從原來的不夠吃到剩許多。


    胖姑這個新任主廚最近都閑得發慌。


    文雯來的時候,她在大堂拍蒼蠅,幾個幫廚不是在雕花打發時間,就是發呆。


    看到來人,她黯淡的眼神重新發亮。


    她迎上來:“文雯妹子?!”


    “來吃飯?來來來,我帶你去,今天的菜單都挺不錯,獅子頭,鬆鼠桂魚,還有芹菜小炒肉……你要吃什麽,我給你做。”


    她熱情地介紹完,齊罐罐已經兩眼發光地說都要了。


    她還把沒捂熱的紅包塞進胖姑懷裏:“給,都要都要!”


    她有錢!


    胖姑把錢還了迴去:“我請你們,不用花錢。”


    文雯被她的熱情嚇到,聽到這話卻反應很快:“這怎麽可以?”


    胖姑板著一張不容置疑的臉,把她們按在座位上,然後屁顛屁顛地往廚房走,遠遠的還能聽到她吆喝幫廚過來的聲音。


    幾個廚師一起,做飯也快,半個小時大份量的六菜一湯就做好了。


    盛菜用的都是大盆,比齊罐罐的頭都大,明顯比平常菜的份量還多。


    她“哇”的一聲,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豪橫!


    文雯剛想說話,胖姑已經把筷子遞過來了。


    “胖姑……”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可勁吃!不夠我去添,或者有其他想吃的菜,我再去做。”胖姑大手一揮,讓她坐下。


    文雯卻不知道該不該吃,太熱情了,也太破費,還有無緣無故地吃霸王餐也不好。


    “不用不好意思,”文雯把情緒擺臉上,胖姑一看就明白,她樂嗬嗬,“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當是我謝你們家的。”


    “謝?”


    謝什麽,最近都沒怎麽光顧國營飯店也沒有給這裏增加營業額,有什麽好謝的,文雯不解。


    “你們家那口幫飯店剜了姓周的這麽個大毒瘤,可不得謝謝,沒他幫忙我現在可還失業呢。”也不會被國營飯店重新請迴來了。


    “而且飯店也必須謝謝你們,要不還有更多人受害,到時候麻煩就大了,你就放心吃吧。”


    如果受害人再多點,國營飯店討不了好,畢竟是他們把周大廚請來的,慶幸的是周大廚來的不久,否則飯店說不定會關門。


    看文雯麵色鬆動了一些,她感慨:“你看我這門可羅雀的,你們來也是給我添點人氣,放心大膽的吃,不夠還有。”


    她這麽一說,文雯往周圍看還真是,偌大的大堂,能看到的人影就一兩個,和以前的國營飯店比天差地別,她安慰道:“慢慢會好的。”


    胖姑感慨完也就不傷感了,她神秘兮兮地湊近,問了一個一直藏在心裏的問題。


    “你家那口是做什麽的,我和我那口子猜他是警察,但是具體的就不知道是幹嘛的了,他是怎麽發現周大廚菜裏加料了,神了!”


    她一個做飯多年的人都沒發現,竟然叫個門外漢提出不對來,都讓她懷疑誰才是廚師了。


    文雯猜齊鳴禮以前有類似的了解和訓練,所以能猜到。至於為什麽胖姑沒有將周大廚和罌粟聯係起來,她估計是因為誰都沒想到周大廚會這麽大膽。


    經過國家對毒.品的打擊,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過這麽惡劣的事件,想不到也正常。


    文雯也知道為什麽胖大廚會猜測齊鳴禮是警察了,麵對胖姑的問題,她輕描淡寫道:“他就是警所裏的普通小警員,能幫上忙就好,就是可憐了那些捧場的人。”


    聞言,胖姑沉默。


    吃個飯也能遇到這樣糟心的事情,是誰都沒料到的,那些人也是無辜。


    “不說這個了,”沉默的氣氛被她打散,胖姑指著桌子底下貓腰偷吃的小家夥,“趕緊吃,可把孩子饞壞了。”


    文雯也鑽到底下,一看,和一雙黑亮的眼神對上,無奈:“罐罐……”


    旁邊還有個遞東西的幫兇,齊悠悠訕笑著。


    齊罐罐爪子上都是獅子頭的殘渣,臉上也有醬汁,被大人發現了還知道討好地笑。


    胖姑把兩個孩子撈出來,和文雯一起擦幹淨她們,幾個人這才邊聊邊吃。


    大多時候都是胖姑說,文雯在一邊點頭。


    吃完,兩個大人還有話聊,齊罐罐和齊悠悠打了個報告就在大堂裏撒丫子跑開了。


    文雯偶爾一瞥就能看到孩子玩捉迷藏的身影,或是被兩個年紀小的幫廚逗,漸漸的她也放鬆了些。


    也就是這時候,齊罐罐領著齊悠悠來到大門旁的窗戶邊,兩個人踮起腳透過縫隙,她們看到蹲在馬路牙子上的落魄男人。


    齊悠悠對蓬頭垢麵的男人沒興趣,還以為妹妹叫她看路邊的野花。


    可齊罐罐讓她看得再仔細一些。


    她指著男人:“你看。”


    齊悠悠可沒有她的好記憶力,都一年多了早不記得齊鳴義的臉,更何況他現在太落魄了,更難認。


    齊罐罐嘴邊勾起惡作劇時才有的笑容。


    朝外叫喚了一聲,“昂嗚——”


    不多時,齊鳴義身後漸漸來了,一隻、兩隻、三隻……大約有十隻的野狗,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屁股的位置。


    狗子們齊聲一嚎,把齊鳴仁嚇得汗毛林立,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飛一樣地跑起來。


    從街的這頭跑到街那頭,狼狽得不行。


    不過很快齊鳴仁舊傷複發,腿動不了,這些狗卻沒打算放過他,在後麵盡職盡責地追著,看他沒力氣還會攆。


    他自暴自棄地等死還不行,野狗會挑他屁股咬,非要他動彈幾步。


    齊罐罐看得哈哈大笑。


    在齊家村裏的日子雖然短暫,可她還記得,就比如曾經這個人牽走了她的羊。之前是她人小,沒有條件報仇,現在嘛人都送上門來了,肯定不會放過。


    齊悠悠看得久了,也品出點味道了,“罐罐我怎麽覺得在哪裏看到過他。”


    “是壞蛋呀。”齊罐罐扒著窗沿說。


    這時,文雯和胖姑走了過來,倆人還提著打包好的飯菜。


    “悠悠罐罐,我們該走了,跟阿姨說再見。”


    齊罐罐和齊悠悠不再給馬路上的人眼神,牽著手奔向媽媽。


    幾個人在門口分別。


    文雯難免被狗追人的一幕吸引,不過很快狗把人攆到巷子裏,她從那人一瘸一拐的背影裏看不出什麽,還以為是普通人。


    這麽被狗追感覺有點可憐。


    想到自己女兒的能力,開口:“罐罐,你能讓那些狗狗停下嗎?”


    齊罐罐眼睛軲轆一轉,“不能哦。”


    好吧也許罐罐和那些狗不熟,文雯也不執著。


    三個人一拐彎就消失在街角。


    齊鳴義隻看到一個背影,一聲“弟妹”還沒叫出口,人已經不見了。


    周圍幾隻狗看起來兇巴巴的,可到底沒真的要他命,齊鳴義的膽子也大起來,頂著被咬的風險追上去。


    街角有個分岔口,他咬咬牙選了個方向。


    一路全憑感覺,當真的再次看到熟悉的人影後,齊鳴義陷入狂喜。


    這些日子以來,這是他運氣最好的一次了。


    那對母女離他僅有百米遠,這時個頭稍矮一點的小女孩特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笑嘻嘻的,純潔無暇的笑容裏有許多不諳世事。


    但笑得很莫名。


    笑得齊鳴義心頭一跳。


    緊接著,他身後的狗像是受到什麽刺激,連拖帶拽將他拉入巷子。


    他根本沒辦法反抗,還離她們越來越遠。


    這種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無力感,讓齊鳴義憤怒不已,結合這些日子叫天天不應的經曆,他發了狠地捶打野狗。


    一下又一下,專挑野狗的骨架子打。


    有幾隻被他打得踉蹌、倒地。


    ……


    文雯和孩子來警所找齊鳴禮。


    也不幹嘛,就是把導演的話帶到,問他借訓練員的衣服。


    至少她是這麽想的,不過等齊鳴禮真出來後,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的眼神是那麽炙熱,燙得人不敢直視。


    文雯低頭,耳郭逐漸漫上點粉。


    她磕磕巴巴地說完目的,齊鳴禮還目光灼灼。


    真是……


    老夫老妻的,突然來這麽一下,她也會害羞的,好像又迴到剛談戀愛的時候。


    她把打包的飯菜遞過去,快速說了句:“話已經帶到了,我先帶孩子迴去了。”


    “等下……”


    齊鳴禮上前一步,擋住她們的去路。


    他攔下人,醞釀了好久才說:“你,想我沒……”


    這……


    文雯直接鬧了個大臉紅,她趕緊看向左右。


    還好,這裏遠離門衛,沒有站樁的人,警所門口也不會有人溜達,所以沒人聽到齊鳴禮耍流氓的話。


    放心之餘,文雯又不知道該怎麽迴。


    齊鳴禮看她緋紅的臉,止不住心動。


    難道真是小別勝新婚?


    他怎麽覺得自家媳婦兒更可愛了,他忍不住啊。


    於是他手悄悄往前探去,正如談戀愛那會兒,想抓住心上人的柔荑,進一步互訴衷腸。


    一隻嫩生生的手放到他手裏。


    齊鳴禮欣喜,她主動了!


    摩挲了一下。


    嗯,一樣的白嫩、光滑,嗯——嗯——?


    怎麽這麽小。


    他低頭一看,齊罐罐那張絕頂可惡的臉映入眼簾,她還衝他笑。


    “爸爸~”


    齊鳴禮:“……”


    齊罐罐另一隻手也放了上去,不過目標是齊鳴禮手背上的手毛。


    她好奇那毛毛,想拔一根來看看,所以先對老父親討好一笑。


    等揪下來後,果然老父親臉都變青了。


    她趕緊灌迷魂湯:“想爸爸~”


    “想個……”屁!


    齊鳴禮後知後覺自己被薅毛了,丟開齊罐罐的手,他搓了一把那個位置才感覺好點。


    全程看在眼裏的文雯偷偷笑起來,在齊鳴禮看過來的瞬間又收了迴去。


    她拉起兩個孩子的手,在齊鳴禮挽留的視線中離開。


    齊罐罐那個小混蛋還偷偷朝他看。


    她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可愛,齊鳴禮好想捏她肥嘟嘟的臉告訴她“可惡”“可恨”兩個詞就是她這樣的!


    警犬訓練員的衣服是嗎?


    他明天就親自去送!


    唔,他記得下麵的人提交的申請是希望他能把訓狗的基本手勢教一遍,那時候太忙也沒顧得上,現在嘛……教一教也沒什麽。


    打定主意後,齊鳴禮打算迴去加班了。


    可斜角處的人大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齊鳴禮看過去。


    哦吼!熟人!


    齊鳴禮趕緊去看文雯她們,好在人已經走遠,並沒有直接對上齊鳴義。


    齊鳴義步履蹣跚地走過來,渾身衣服破破爛爛,還掛著彩。


    人走到近前,比起齊鳴禮一身製服,正氣凜然,狼狽的他帶有瘋癲和興奮,看齊鳴禮時眼睛裏的光跟狼一樣。


    齊鳴禮假裝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過了好幾秒才恍然大悟,很快又不可置信道:“二哥?”


    齊鳴義狂點頭:“是我,是我……”


    “你怎麽在這?”齊鳴禮收起驚訝很快就一副視若平常的模樣。


    齊鳴義原本以為的親人見麵熱淚盈眶,是半點沒有。


    他興奮的嘴臉收斂了一些:“鳴禮,哥來……哥來找你,你看咱們坐下來聊?”


    他好餓,他還想要一個正經住的地方!


    齊鳴義心裏瘋狂叫囂著需求。


    尤其是齊鳴禮拿著的袋子,一直飄散出食物的香氣,讓人忍不住看向袋子。


    那可是國營飯店的好東西!


    剛才他不確定是弟媳,現在看到齊鳴禮是百分百確定了。


    早知道該進去蹭一頓,國營飯店的菜他吃都沒吃過,齊鳴禮是他弟,一會一定讓他也帶他去一趟。


    齊鳴禮:“我要加班的,有什麽事周末有空了說。”


    “不是……行,晚點聊也可以,”齊鳴義指著身上的不妥,希望他識相一點,“你看哥現在這樣,要不我去你住處等你,讓我也收拾一下,我知道在哪,不過吧你們那的保安不太好,不讓人進去,要不你手寫個什麽證明我一會給他看?”


    多虧齊鳴義這不客氣的語氣,齊鳴禮又迴憶起了齊家村的種種。


    他似笑非笑,眼底的嘲弄不再遮掩。


    齊鳴義皺起眉,心下惱火。


    “我先去加班,有什麽事有空說。”


    他看看天,覺得時候不早了,看齊鳴義的眼神越來越冷淡。


    “鳴禮,你看我這樣你不……”齊鳴義憋了好久才說出一個比較合適的詞,“心疼?”


    齊鳴禮無情地戳破:“你讓我可憐你啊?”


    齊鳴義默了默,“我是你哥,你這樣太不應該了,看到我這樣你不應該噓寒問暖一下?”


    他想用兄長的威壓,可齊鳴禮根本不吃這套,他輕嗤一聲。


    嗤笑的聲音是連遠處的保安都能聽見的程度。


    這樣無法無天,目無尊長的樣子和記憶裏混不吝的齊鳴禮重合起來。


    齊鳴義終於認清現實,他也想起來自己來袁洋縣的目的。


    為了能有一個出路,他瞞著所有人來找這個出息的弟弟,就是希望他能幫扶一下,不能現在就惹到他。


    齊鳴義低下頭,“行,你有空再說,我在門外等你,你把飯留下我對付一口。”


    他也不求這個霸王帶他去什麽國營飯店了,有吃的湊合吧。


    齊鳴禮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他。


    “我媳婦兒給我送的飯,憑什麽給你,神.經。”


    說完他直接往警所門口走。


    齊鳴義跟上來。


    齊鳴禮對兩個值班的同事說:“不認識的,兄弟辛苦。”


    兩個保安拿起警棍就去攔,還抽空給刑警處最年輕的主任敬了個禮。


    “不辛苦!”


    兩個人的嗓門格外大,攔人的樣子也很兇悍,軍人之威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齊鳴禮正麵接觸到到這些,猶如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嚇得他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走到警所對麵的民房巷子裏窩著。


    慢慢的,他看到氣派的警察進進出出,警車一輛輛出動,還有巡邏的警犬……這些都是齊鳴義沒見過的場麵。


    拋開一開始麵對威嚴肅穆的警所,他有著天然的害怕,可現在,他新奇,又激動。


    一個念頭在此刻悄悄生根發芽。


    如果,他是說如果,齊鳴禮能把他弄進警所,當個體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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