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仁罵罵咧咧地站起來。


    夜色深重,他又被撞得不輕,暈暈乎乎間隻能看到兩個人影,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誰啊!有沒有長眼睛,會不會看路!”


    倒地的兩個人一直不見起,他警覺道:“趕緊起來少訛我。”他才是受害者,根本沒用力。


    兩個人還是‘哎呦哎呦’個不停,反正就是不起,齊鳴仁真怕自己被訛上,看了兩眼,趕緊離開。


    黑燈瞎火看不到他們的臉,同樣的他們肯定也看不到他的臉,他多少有些放心。


    他走後,地上的兩個人拍拍屁股站起來。


    “摸到什麽了?”


    “就幾張錢,不知道是多少的,不過感覺挺多。”


    “那我們跟著這個人走,順便搞清楚走到哪了。”


    …


    天蒙蒙亮,齊鳴仁餓的前胸貼後背,腳步都慢了下來。


    他打算沿途找找有沒有充饑的野果。


    可惜看了一路什麽都沒有,不過越走路越規整,也能隱約看到一些人家的屋簷,他決定去找這些人家買點東西。


    隨便找了一戶,剛出現在人家大門口,這家的狗驟然嚎叫起來,一聲大過一聲,好像他是什麽不速之客。


    趁這戶人家還沒來開門,他一腳踹在這條土狗身上,惡狠狠地說:“閉嘴,你個畜生,吵死了,小心我給你燉了!”


    這麽說著,他還真有點意動。


    這狗躲過後,更賣力地叫起來,齊鳴仁剛要行動,不巧房子的主人已經出來開門,語氣不太好。


    “叫什麽叫,還讓不讓人睡,信不信我給你腿打斷。”


    男主人想去揍狗,打開門看到有陌生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耐煩:“你誰啊?”


    齊鳴仁早就收斂起那副惡狠狠的模樣,臉上帶著爽朗的笑,“老鄉,我趕了很久的路,想跟你換點糧食。”


    男主人眼前一亮,可看到他身上什麽都沒有,質疑道:“拿什麽換?”


    齊鳴仁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


    男主人立刻明白了什麽,興奮道:“老鄉你要多少?”


    齊鳴仁:“一頓早飯行不,昨天剩的地瓜也行。”


    男主人一口答應:“沒問題。”


    這年頭不允許做買賣,很多東西還隻能憑票購買,農民一年到頭能掙錢的機會隻有靠地裏的東西,還隻能賣給公社,現在有人肯給他早飯錢,哪怕是一兩毛男主人也願意。


    很快,他拿出一塊麵餅子和一小袋鹹菜,齊鳴仁嫌棄的不行,可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他隻能去掏錢。


    一掏,掏個空,接著掏,錢沒摸著,還把褲兜掏破了。


    齊鳴仁有些慌了,他連忙雙手在身上摸索。


    卻哪裏都沒有。


    那可是十三塊錢啊!


    錢呢!?


    那對他來說是一筆巨款。


    他百思不得其解,額頭都忍不住沁出汗水。


    抬起頭,男主人由一開始期待的表情變成冷眼瞧他摸口袋。


    “你到底有沒有錢。”


    齊鳴仁:“…有的。”


    他再摸,把身上摸個遍,還是沒有。


    齊鳴仁無法。


    男主人冷哼一聲,說了聲“晦氣”,正要關門,不遠處兩兄弟追上來。


    “老哥等等,我們買,要兩份。”


    男主人立刻喜笑顏開,他可不管和誰做生意,誰給錢就和誰做買賣。


    他遞給倆兄弟兩份早飯。


    旁邊的齊鳴仁實在沒找到錢在哪,眉頭緊蹙想著可能丟錢的地方。


    兩兄弟付了錢,倒也沒急著走,吃著東西和他聊起來,隨口道:“老哥,這裏是哪裏啊?我和我弟來找親戚,迷路了,您給我們指指唄。”


    男主人收了錢,臉上都是和氣,迴道:“咱旗頭縣最出名的是倉和大隊,它所在的劉家村在不遠處,再遠點是齊家村,馬家村也在附近,你看看要找的親戚是姓什麽就往哪邊走。”


    兩兄弟中一個看起來比較會說話的連忙千恩萬謝,把男主人捧得舒心極了,很快就一口一個兄弟。


    看時候差不多了,他朝男主人又要了一份早飯。


    三份早飯,都是最常見噎死人不償命的餅子和齁死人的鹹菜,一份兩毛錢,算起來他一早上賺了六毛錢,男主人更開心了。


    如果不是現在不能做買賣,他高低天天去賣鹹菜餅子。


    等男主人關上門。


    兩兄弟對視一眼朝齊鳴仁走去。


    他一心在想錢丟哪了,還要迴去找,兩兄弟攔下他。


    “老哥,昨晚我們兄弟撞到的是你吧,這早飯給你,算是我倆的賠禮,對不住。”


    齊鳴仁狐疑地看向他們,兩兄弟的身形很快和昨晚撞到他的兩個人重疊。


    現在是白天能看清楚他們的長相,隻見這兩人瘦瘦弱弱的,臉頰凹陷下去,好像很長時間沒吃飯似的,一身衣服還破破爛爛,湊近點甚至能聞到酸臭味。


    就這副行頭,會有錢買早飯?


    這錢別是他的吧…


    看起來比較健談的那個苦笑一聲:“我們迷路了,在這地界打轉了很久,又沒地方住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也是老哥機靈曉得跟別家換吃的,我們兄弟這才被點醒。”


    齊鳴仁還是半信半疑:“你們這路上撿到錢沒?”


    兩兄弟異口同聲:“錢?沒有啊。”


    “我們都餓成這樣了,實在沒力氣關注路上有沒有錢,你看到過?要不我們兄弟和你一起找找?”說著,他又搓搓手,一臉向往,“跟您說實話,我們也囊中羞澀,要是咱們一起撿到,三七行不行,給兄弟一條活路。”


    齊鳴仁沉著臉沒去告訴他自己是丟錢了,而不是撿錢。


    這兩個大小夥看著就不聰明,眼瞎也有可能,他憤恨地咬一口餅子。


    他奶奶的,真是倒黴催的,哪哪都不順。


    天更亮了一些,齊鳴仁感覺時間緊迫,懶得再和這倆傻子廢話,轉身就要走,身後倆兄弟追著他,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問他:“老哥您家是不是在這附近,能收留我們一晚嗎?”


    齊鳴仁:“滾。”


    “我們給錢!”


    齊鳴仁上下打量他:“你有錢?”


    兩兄弟窘迫道:“我們不想見親戚的時候還是這一身行頭,還剩一點,您看可以嗎?”


    他拿出五毛錢,瑟縮著肩膀。


    齊鳴仁還以為他多有錢,剛剛甚至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他們身上,懷疑自己的錢是不是被這兩個人順走了,結果看到那五毛後,頓時沒有任何懷疑了。


    他的錢裏可沒有五毛錢。


    至於收留他們?不可能。


    他實在看不上那五毛,畢竟他曾經有過二十塊。


    另一個沉默寡言的小夥子咬咬牙,“哥,我、我還剩下一塊錢,求您了。”


    齊鳴仁心裏打著算盤。


    十三塊錢已經打水漂了,但這好歹可以迴本一塊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收留一下。


    “就讓你們留一個晚上。”


    兩兄弟連忙感恩戴德地說謝謝。


    “我叫羅富路,我兄弟叫羅國強,哥你叫啥?”


    “齊鳴仁。”


    兩兄弟似乎愣了一下,彼此轉頭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裏的光亮後,隱帶興奮:“齊哥好!”


    …


    燕省,袁洋縣。


    周末,這一天難得沒事,一家人睡了個懶覺。


    起來後,齊鳴禮在一堆木頭前搗鼓,之前打算給齊罐罐做輛代步車,但這幾個月下來,她走路越來越穩當,齊鳴禮就打算給她做個玩具車。


    乒乒乓乓好一陣敲,文雯都沒法看報紙上的招聘信息,推了推他:“你出去搗鼓。”


    齊鳴禮一臉苦相:“媳婦兒我要是出去,隔壁會把我吃了的。”


    王宏偉夫妻現在是鉚足了勁要和他處關係,他一出去勢必會被他們的熱情圍繞,齊鳴禮可不想這樣。


    沒看他連兩個孩子都拘在家裏了嗎?


    這倆夫妻之前就很喜歡拿孩子套近乎。


    文雯:“那你上班怎麽辦?”


    齊鳴禮:“上班就簡單了,他們可不敢在上班的時候找我。”


    文雯:“你說他們為什麽要這樣?”


    明明之前兩家都挺好的,一直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誰也不打擾誰多好。


    齊鳴禮:“估計還是我升職的事兒,他們應該是有事找我辦。”


    文雯瞅他,流露出一絲無奈。


    她報紙也不看了,和齊鳴禮一起做玩具車。


    文雯低眉斂目跟著他的圖紙挑木頭,側臉流暢柔和,玉白的皮膚上有細小的絨毛,這樣的狀態說生了兩個孩子誰信。


    齊鳴禮越看越心猿意馬,左右瞄兩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上她側臉。


    文雯愣住,緊接著臉色爆紅:“你幹嘛!”


    她緊張地去看兩個孩子,見她們沒朝這看,鬆了口氣,這才去瞪他。


    齊鳴禮噙著笑,頗有些耍無賴地湊近,非要看她無措的模樣,文雯嗔了他一眼,又要推開他。


    齊鳴禮一開始還覺得不好意思,現在卻覺得有趣,順勢又親了一口。


    “咋滴,我老婆,親不得?”


    文雯扶額輕笑,伴著緋紅的麵色,如三月桃花:“大白天可不興耍流氓。”


    齊鳴禮歎息:“打從咱們搬到這,我忙工作,你忙著看孩子,我都多久沒耍過流氓了,”這麽一想,他心念一動,“要不哪天,咱倆單獨去約會?”


    文雯覺得他異想天開。


    組成家庭後,他們有孩子有工作,時間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信不信,我們前腳去玩兒,後腳悠悠就帶罐罐離家出走了。”


    “嘿!”齊鳴禮還真沒想到這茬,“真有可能!”


    齊鳴禮想到什麽又湊過去,文雯這迴很機警地躲開了,誰知齊鳴禮雙手撐在她周圍,不讓她跑,說:“我真有事。”


    文雯眼底流露出疑惑。


    齊鳴禮和她咬耳朵:“周一我讓兩個同事裝成人販子把她們拐了你看行不?嚇嚇她們,以後就不敢亂跑了。”


    這還是文雯出的主意。


    “行是行,不過不能讓他們受傷。”


    齊悠悠不見棺材不落淚,這次希望能徹底戒了她瞎跑的毛病。


    “說起來還是罐罐乖一點,隻要給她吃喝就不會亂跑。”齊鳴禮感慨,眼睛看向角落裏玩耍的姐妹倆。


    隻見,齊罐罐手撐著牆,把齊悠悠困在牆角處,還邊看這邊嘰嘰咕咕的,不知道說什麽。


    這姿勢…


    文雯噗嗤一聲,推開齊鳴禮圍困她的手臂。


    齊鳴禮反應過來,連忙走過去,叉著腰居高臨下看這姐妹倆:“你們幹嘛呢?!”


    齊罐罐若無其事地收迴手,頭朝姐姐那邊一歪,吧唧一口印上一個親親,嘴裏念念有詞:“我滴#&@√。”


    齊鳴禮哭笑不得,又磨了磨牙,蹲下來手指戳向齊罐罐:“你個學人精。”


    齊罐罐被戳得東倒西歪,齊悠悠看著不忍,趕緊用身體護住,瞪爸爸。


    文雯走過來,擰了把齊鳴禮腰側軟肉:“罐罐這個年紀正是學人的時候,以後注意影響。”


    她用的力並不大,齊鳴禮卻假模假樣地捂住腰,一副受欺負的樣子。


    齊罐罐看了,從姐姐懷裏出來,顫顫地走到爸爸腳邊,抱住他一條腿。


    齊鳴禮和文雯不明所以地看她。


    齊罐罐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就往齊鳴禮腰上的位置掐。


    “嘶”的一聲,齊鳴禮差點跳起來。


    他媳婦兒心疼他,用的假掐,那是情趣,漏風的小棉襖是真掐,要掐淤青的那種。


    齊鳴禮揉著腰:“你是真敢掐啊。”


    齊罐罐又撲向文雯,糯糯地含“媽媽”。


    文雯苦笑:“罐罐,不能掐人哈,別學媽媽。”


    齊鳴禮比她肉厚都被掐出這反應,她也有點怕怕的。


    誰知,齊罐罐抱住她之後並沒有動作,反而說:“幫你。”


    文雯一顆心瞬間像是泡在溫水裏,同時反應過來剛剛齊鳴禮的姿勢讓她誤會了什麽。


    文雯解釋:“爸爸沒有欺負媽媽,不用擔心。”


    齊罐罐黑白分明地眼睛看著她,像是確定她是不是認真的,等文雯又親了親她,她才“哦”一聲,放開媽媽。


    等姐妹倆又玩在一起,文雯警告齊鳴禮:“以後我們都不能在罐罐麵前出現不好的行為。”


    齊鳴禮看著那邊的齊罐罐心裏卻在嘀咕,下周綁孩子要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給孩子灌輸一些東西。


    比如,敬愛尊重她們的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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