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兒所的老師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嫗,她們開托兒所不掙錢,就是打發時間,給有工作的人家幫忙,屬於義務勞動,不過一些人家給孩子交夥食費的時候,每次都會多交幾塊錢答謝她們。


    報名的時候,齊鳴禮和這兩位斯文的老人溝通過,對方談吐有禮,才讓他更加放心把孩子交過去。


    隻不過,第一天就發生這樣的事,他很難克製住脾氣。


    兩個老人看他這模樣,趕緊走到門口。


    齊鳴禮也想跟她們聊聊孩子的事,比如孩子是不是受人欺負了…


    誰知,兩位老人臉上露出點糾結神色。


    “悠悠爸爸,你們家兩個孩子都很聽話。”


    就是…


    聽話中還有種別致的叛逆。


    齊悠悠是個大大方方的孩子,就算是新來的也沒有拘束,和那些孩子很快就打成一片,所有人都想當她的朋友,另一邊她還能照顧好妹妹,喂她吃,哄她睡,簡直比她們兩個老家夥還更像老師。


    不過,要說不說,孩子總會露出尾巴。


    發點心的時候,齊悠悠就拿剛出爐的雞蛋糕,在她們麵前晃了晃,甜絲絲地叫她們老師,塞雞蛋糕給她們。


    正要感慨這孩子太乖時,冷不丁聽她說“我想帶妹妹出去玩,可不可以呀”。


    初以為兩個孩子是想要玩門外的遊樂設施,她們同意了,連帶著提前放孩子們出去玩。


    等到孩子們一窩蜂地跑去玩那些玩具,齊悠悠則是牽著妹妹的手,一步一步朝遠處走去,秋千、沙坑…所有孩子都感興趣的東西,她是看都不看一眼。


    自己走路才剛穩當,就要牽著糊糊嘰嘰一步一顫的妹妹,畫麵看起來格外有喜感。


    可兩個老師笑不出來。


    她們慌忙攔下都要走遠的兩個孩子,嚴厲地強調她們不能離開。


    可齊悠悠天真無邪地問:“我帶妹妹出去玩,老師同意了的,我還給了雞蛋糕呢。”


    她們這才知道是自己會錯意,手裏的雞蛋糕原來是賄賂,隻能硬著頭皮給孩子解釋:“…出去玩玩具可以,但是不能離開這裏。”


    齊悠悠肉眼可見地失望起來。


    齊罐罐看不得姐姐失望,拍拍兩個老師:“一起玩,走!”


    說著就要一馬當先地離開托兒所。


    大孩子偷溜被抓包沒有任何心虛,還一臉‘你怎麽說話不算話’的模樣,小一點的想拉著老師一起‘逃學’。


    退休前是老師的兩個老人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學生,今天真是長見識了,更多的還是哭笑不得。


    “你們家孩子真的很有個性。”兩個老師對齊鳴禮說,具是一臉複雜。


    齊鳴禮無言以對,隻能繼續問:“…那她們怎麽像被搶劫了一樣?”


    視線落在房間裏,齊悠悠和齊罐罐沒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發呆,眼神直直的,腳邊的老狗也一副睡覺的樣子,周圍的小孩圍著她們說話打鬧,可兩人都沒什麽反應。


    …像極了沒有夢想的鹹魚、萎靡不振的學渣。


    齊鳴禮擰眉,緊接著就看到一個小女孩在齊罐罐的手背畫畫,齊鳴禮還以為她會反抗一下,或者給點反應,誰知道齊罐罐還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兩個老師也看到了這一幕,心情複雜地說:“你也看到了,從被拒絕出去後就一直這樣,小朋友要什麽,她們給什麽,慷慨得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


    另一個老師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們家孩子怎麽這麽喜歡往外跑。”


    好像不跑出去,玩遊戲的興趣都沒有了。


    齊鳴禮抹了一把臉,神情複雜:“你們可能沒法想象,倆孩子,尤其是那個大的,從小就想流浪。”


    兩個老師,震驚,疑惑,新奇,慨然,沉思…


    異口同聲:“簡直太有個性了!”


    齊鳴禮:“……”


    身後陸陸續續出現其他家長,兩個老師不再和齊鳴禮說話,而是安排每個小孩離開的事宜。


    齊鳴禮來到齊悠悠和齊罐罐的位置。


    當拿了她們東西的孩子路過,他隨手就把給出去的東西撈迴來。


    西瓜頭的小女孩穿著齊罐罐的裙子,齊罐罐不知道穿著誰的襯衫,肚皮都蓋不住。


    他在小孩子蒙圈之際,調換兩個人的衣服,細致地給齊罐罐套上裙子後,他叮囑:“怎麽可以和別人換衣服呢,這可不行。”


    伸手攔下要跑去找父母的小胖子,摘了他脖子上的布袋,掛迴齊悠悠身上。


    “這是媽媽縫的,也不能隨便給別人。”


    還有齊罐罐的水壺,沒多久也迴來了。


    三個長相各異的孩子站在齊鳴禮旁邊,手足無措。


    齊鳴禮大手一揮,放過他們了。


    其中西瓜頭的小女孩拿著衣服,嘴巴撅的老高,委屈巴巴的:“這個也不是我的衣服。”


    齊鳴禮看了一眼,“哦,那你自己去找。”


    我家孩子的衣服,你說穿就穿了,現在衣服丟了就該自己找。


    西瓜頭女孩當即跑向媽媽,大聲哭訴自己的衣服不見了。


    女孩媽媽擰著她的耳朵,破口大罵:“那你身上是誰的!好好的來還能把衣服弄丟了,你腦子也丟了嗎?!”


    緊接著,這位媽媽一個孩子接一個孩子地找過去,小女孩的哭聲時高時低。


    齊鳴禮有些心虛地拍了拍齊罐罐裙子上的褶皺。


    正要牽起兩個孩子的手迴家,拿布包的胖男孩,懦懦地拉住他的衣擺。


    “叔叔,吃的…”


    經他提醒,齊鳴禮蹲下捏了捏齊悠悠的布包,果然空蕩蕩的。


    他心裏歎一句,他軟弱可欺的大閨女誒,對這小胖子說:“分享是美德,零食給就給了叔叔不找你要,迴去吧。”


    說完他就帶著倆孩子離開。


    小胖子在原地揉捏衣服好半天,眼中漸漸蓄起眼淚。


    “哇!!!我的零食!!!”


    哭聲感染其他還沒有離開的小朋友,他們控製不住也跟著嚎啕大哭。


    一群家長慌裏慌張地哄孩子。


    迴家路上,為了避免發生類似事件,齊鳴禮給兩個孩子傳授托兒所生存指南。


    “吃的喝的咱們可以給,但是不能把吃喝的家夥給出去,你們想想那些小朋友沾口水在上麵,多埋汰啊,以後不能這樣,尤其是水杯和衣服這種親人的東西。”


    齊罐罐和齊悠悠連連點頭,乖得要命。


    天漸暗,齊鳴禮一手一個孩子走在路燈下,看她們踩影子玩,一邊又忍不住憂心。


    他之前沒料到兩個孩子進托兒所竟然會化身軟包子,可心疼死他了。


    他是在乎那些身外物嗎?他在乎的是倆孩子不懂反抗,被‘強權’鎮壓。


    “要是有人欺負你們,一定要跟爸爸說。”


    “嗯嗯。”


    “嗯…”


    “委屈了,想掉眼淚了也要跟爸爸媽媽說。”


    “嗯。”


    “當然有什麽趣事也可以分享,今天有好玩的東西嗎?”


    “沒有。”


    “沒。”


    齊鳴禮就知道,自己先歎了口氣。


    “那下次要是有人搶你們東西,不能給知不知道。”


    齊悠悠仰頭:“那如果是交換呢?”


    齊鳴禮:“交換?”


    “就是拿身上的東西換吃的,這樣也不可以嗎?”


    “換吃的?”


    齊悠悠:“對啊對啊,就像下午妹妹餓了,我們把零食都吃完就拿東西跟他們換雞蛋糕,換了好幾個。”


    罐罐身上的衣服輪流給三個小朋友穿,她們就可以多吃三個雞蛋糕,水壺給三個小朋友掛,又有三個,她的布包也是一樣,總的算下來她們多了好多個雞蛋糕。


    聽她這番算賬,齊鳴禮久違感受到心梗,所以一切都是他腦補過多。


    什麽小可憐,受氣包…


    全是假的。


    原來托兒所的孩子才是受害者,吃的喝的都給出去了,東西卻被他這個老父親幫著搶走了。


    齊鳴禮有一瞬間覺得對不起托兒所的孩子。


    齊罐罐去扒拉姐姐的布包,從裏麵拿出一個雞蛋糕,塞進齊鳴禮手上:“吃。”


    齊鳴禮看向手裏碎成兩半的糕點,還有一邊舔手指的齊罐罐,仰頭看天,心中滋味難言之際,還有一絲絲放心。


    托兒所第一天,已經能看出兩個孩子都不是善茬,很好,未來不會被欺負了,就是可憐了其他孩子…


    不過還有一件事他要問清楚:“爸爸剛才看你們很沒精神是為什麽?”


    齊悠悠小大人地歎氣。


    “爸爸,那裏不好玩,他們好吵。”


    原來是被吵得生無可戀。


    孩子沒有被欺負,就是單純被煩到了,齊鳴禮破案了,但也不是很開心。


    長此以往,他擔心齊悠悠和齊罐罐會沒朋友。


    不說怎麽坑人,就是這獨來獨往的做派,齊鳴禮都該頭疼。


    他嚐試著勸:“你們可以和他們一起玩啊,丟手絹,捉迷藏都很好玩的。”


    這些齊悠悠怎麽沒玩過。


    “丟手絹,他們跑不過我,捉迷藏總讓妹妹和狗狗當鬼,每次都被找出來,真的笨死了。”


    齊鳴禮:“…其他遊戲也可以的,你不是喜歡和小梅跳皮筋嗎?”


    齊悠悠鼓著臉:“他們喜歡耍賴!小梅姐姐就不會!”


    總之,合不來。


    齊鳴禮這個老父親愁了一路,一直到家門口遇到王宏偉夫妻和文雯說話。


    他倆笑眯眯的,不停在說什麽,文雯一副為難的樣子。


    齊鳴禮趕緊走過去,文雯仿佛看到救星。


    齊罐罐和齊悠悠撲進文雯懷裏。


    王宏偉夫妻看到他來,眼睛都亮了不少。


    齊鳴禮走到跟前,劉慧敏搶先說:“齊主任,我把文雯妹子的工作敲定了,以後就跟著我混怎麽樣,一定讓她這班上的舒服。”


    文雯不知道說了幾次,無奈地再一次重複:“敏姐客氣了,真的不用麻煩你。”


    她遞了個眼神給齊鳴禮。


    反正好說歹說,倆夫妻都一副熱心腸的樣子,她推了好幾次都堵不上他們自說自話。


    齊鳴禮收到這眼神,立刻說:“你們對文雯的關心,我都記著,但是這迴真的要辜負老哥和嫂子了,文雯身體不太好,有些工作做不得,這才不得已要和那麽多高中生競爭一個崗位,她啊,無福消受哦。”


    劉慧敏還要再說,王宏偉攔下了她,今天這一出就是做給齊鳴禮看的,目的達到了就更不能招人煩。


    “沒事沒事,都是鄰居,互相幫助是應該的,還有一件事,你升主任了吧,這麽年輕的主任可是咱所裏獨一份,平常在所裏咱也碰不上麵,今晚到我那邊喝一口怎麽樣,慶賀慶賀。”


    齊鳴禮:“謝謝謝謝,不過我這人酒量不好,明天交接的工作比較重要,我是萬萬不敢掉鏈子的,就不去了。”


    “就喝一口,還是幾十年份的黃酒,喝一口美得很,不會耽誤事。”


    齊鳴禮看出他非要讓兩個人喝上酒,心裏有些煩躁。


    在他心裏,兩家關係還沒好到可以喝酒的地步。


    齊鳴禮稍微一想,拎起兩個孩子,故作為難:“真不行,今天發生了點事,需要迴家揍孩子,不說了哈,教育孩子要緊。”


    齊悠悠:“???”


    齊罐罐被提到空中,沒有一點不適,雙手雙腳打開,劃拉著空氣玩。


    不待王宏偉反應過來,一家四口火速關了門。


    很快裏麵傳來竹條破空聲。


    雖然王宏偉不覺得打孩子比喝酒重要,但是看他們真打孩子,也隻能感慨今天時機不對,另一頭心裏隱約覺得自己工作上的事不會那麽順利。


    “走吧。”


    劉慧敏不願意:“咱一會再來。”


    王宏偉搖搖頭,先進屋。


    劉慧敏追上來,等房門關嚴實了,吐槽道:“文雯真的太不是東西了,工作給找好了還不要,也就是齊鳴禮出息,要不然哪能讓她撿來撿去的,真當工作是大白菜呢。”


    害得她明天還要給主任道歉,推掉這個內部機會。


    “咱們明天再找他們一趟吧。”她始終不甘心。


    王宏偉坐在椅子上,思考良久,才說:“會遭人嫌吧,昨天齊鳴禮她老婆找工作的事情你一五一十跟我說清楚,我總覺得他們不像你說的。”


    至少文雯哪有親近劉慧敏的意思,看著沒有避之不及就不錯了。


    劉慧敏不樂意了,連忙把昨天下午的事情說出來,因為她隻在結束的時候才去找小馬,所以隻有後半段的記憶。


    王宏偉聽她說完,也覺得沒什麽問題。


    “要不…我明天找他攤牌?”


    劉慧敏:“可得趕緊!”


    “可能要送點禮過去,你看…”


    聞弦知雅意,劉慧敏:“…我還有點嫁妝,但是再多就沒了。”


    “跟著齊鳴禮,哪都有賺錢的機會,你個女人怎麽那麽短視。”


    “行行行,都給你。”


    王宏偉琢磨買什麽。


    看齊鳴禮那樣,不抽煙,不喝酒,沒什麽愛吃愛玩的,無趣極了。


    直接送錢也不知道他會是什麽態度,如果可以直接送金銀玉器最好。


    不過很快,他又否決這個想法。


    這禮物最好是又貴又有心意,還不會直接讓人看穿他們相互勾結,落人話柄。


    劉慧敏給他出主意:“山貨、靈芝什麽的,或者裘皮啊,怎麽樣,能穿能收藏。”


    王宏偉搖搖頭,可很快又頓住。


    他呢喃:“裘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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