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這天警所大部分人都心思浮動,他們忙著迴家過年,羅富路、羅國強兩個人的審訊被安排到了初三,齊鳴禮沒意見。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兩人竟然下午被抓,晚上就敢逃跑。


    是,警所現在鬆懈下來,但警察不是死了,他隻是剛到家!


    齊鳴禮連忙帶著老狗出門。


    …


    羅富路、羅國強打從被關的第一秒就受不住。


    沒有桌椅,空蕩蕩的一間房間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長這麽大他們也聽說過這個地方,但家裏人從沒有落網過,他們也就沒當迴事,現在輪到自己,一想到被抓進去會麵臨什麽,成倍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


    於是他們逃跑了。


    兩個人離開警所,被外麵的冷風吹著,竟然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羅富路:“就出來了?”


    羅國強呐呐:“是啊。”


    警所的鎖也太好開了吧。


    他們對視一眼,撒丫子往家的方向跑,跑到一半又刹住。


    羅富路:“我們不能現在迴去,容易被抓。”


    “他們還有狗,不成,不能迴去。”


    兩個剛達到成年線的人瘋狂思考出路。


    最後兩個人咬咬牙往相反反向而去,又從臭水溝裏抹了點爛泥在身上。


    齊鳴禮就算有老狗最終也沒找到人。


    白忙活一場的下場就是年後上班聽到事件始末的顧衛國經常在齊鳴禮麵前溜達,時不時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齊鳴禮默默加快受訓犬的訓練,同時一有機會就往南區而去。


    經過這一次打草驚蛇,那裏的人謹慎了許多,至少齊鳴禮再也沒能聞到煤油的氣味。


    同時因為盯上了他們,他時不時也要往政.府辦戶籍科跑,雖然他們的身份至今沒有破綻,但齊鳴禮不想放過這一絲懷疑。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盜竊案沒有一絲進展,最先受到問責的人是顧衛國和伍達。


    當他麵如菜色地從李主任辦公室走出來,齊鳴禮牽著七隻狗在他麵前晃過。


    顧衛國:“……”


    結束了上午的工作,齊鳴禮迴家換了一套常服,打算再次牽著老狗出門尋找。


    目前他手上有羅富路、羅國強的衣服,還有那瓶氣味特殊的煤油。


    齊鳴禮每次出發前都會給老狗先聞一聞。


    老狗對湊上來的兩樣東西厭煩不已,它早就熟悉了上麵的氣味,天天聞都快反胃了。


    見到老狗這樣,已經學會了爬的齊罐罐,也湊上去嗅了嗅。


    ——yue


    她一臉嫌棄的撅著屁股後退數步,然後被齊鳴禮提著走。


    來到樓下,他把齊罐罐遞給文雯,最後摸了摸齊悠悠的頭,這才帶老狗出任務。


    冬去春來,天氣轉溫,今天又有著大太陽,正好適合曬曬。


    文雯帶著孩子來到樓下綠化處,齊悠悠早有相熟的人很快就融入進去,她就抱著齊罐罐時不時帶她走幾步路。


    小孩子骨頭軟也不能走太多,齊罐罐走了幾步就停下來,繼續滿地亂爬。


    三翻六坐七滾八爬,齊罐罐獨獨對爬情有獨鍾,也是最快學會的。


    她爬行速度很快,隻要文雯錯過一秒,孩子人就不見了。


    文雯隻能一眼不錯地盯著。


    但哪有千日防賊的,玩鬧途中把頭發弄亂的齊悠悠找她重新綁頭發,就這一會的功夫,齊罐罐已經爬到大院圍牆那,癡癡地看著路過的麥芽糖小販。


    想吃,吸溜——


    偽裝成糖販的羅大富和齊罐罐隻有一牆之隔。


    牆體隻到他的腰際,視線往下就能看到坐在草坪綠地上,和他隻有幾步遠的胖娃娃。


    羅大富意識到,絕美玉佩離他從未有過的近,這幾個月的堅守仿佛有了迴報,他的心髒好像要跳出來。


    羅大富扯出一抹和藹的笑,蹲下和這個金娃娃對視,用盡平生最溫和的態度對一個娃娃。


    “你想吃糖嗎?”


    齊罐罐咂咂嘴,眼睛不離他背著木箱子,那裏溢散開的甜蜜氣息一直勾引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點頭。


    羅大富驚訝這個年紀的娃娃竟然能聽懂他的話,可也沒太在意,他從背後拿出一塊一早準備好的麥芽糖,亮給她看。


    “一分錢哦,娃娃你有錢嗎?”


    齊罐罐摳了摳臉,錢嗎?


    她好像有。


    齊罐罐肉疼地從頭上揪出一根毛,費力地伸過去想遞給柵欄外的羅大富。


    ——給你一毛。


    “……”


    羅大富抽了抽嘴角,頭發多到炸開的孩子,忍痛割愛的模樣真的是可憐又可愛。


    真是大方死她了。


    孩子伸出手的瞬間,那牢牢綁在脖子上的玉佩隨著動作又漏出點顏色。


    羅大富唿吸瞬間一緊,可兩人之間還有些距離。


    他喉嚨發緊,伴隨著久旱之際的沙啞:“娃娃再過來一點,叔拿不到你的頭發。”


    齊罐罐又遞出去一厘米,羅大富眼睛都直了,但很快他眼裏的金娃娃又把自己那根毛收迴來,手縮進肚子裏,另一隻沒有拿頭發的手指了指他手裏的糖。


    “…你過來,叔就可以給你糖了。”


    齊罐罐不為所動。


    羅大富忍耐著,把糖拋進她懷裏。


    “娃娃你過來!”


    羅大富有些著急,雙腳不停地蹭地麵,眼睛不住地看向四周,卻隻能小聲講話。


    可他視野裏的金娃娃不講江湖道義,糖一入懷,眼裏哪還有他,雙手捧著那塊隻有成人拇指粗的糖吃起來。


    “…叔把糖給你了,你快過來!”


    “咋能說話不算話,會被妖怪吃掉的!”


    “你過來啊!”


    羅大富罵了句“艸”,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死胖死胖的肥崽啜糖。


    一定是在家大魚大肉才養出一身膘,他活這麽大歲數都沒見過比她還胖的崽子!


    羅大富又等了一會,等到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時,肥崽終於吃完了。


    她伸著手,歪著頭,好像在說‘沒有了’。


    羅大富:“肥…咳,娃娃你過來,叔給你糖,但是你要給叔錢,過來一點。”


    齊罐罐嘰裏咕嚕半天,羅大富沒聽懂,實在氣不過:“你趕緊過來,要不然叔不給你糖吃了!”


    聞言,齊罐罐往前爬了一步。


    “…再過來點。”


    齊罐罐卻是怎麽都不肯,牆外的叔想訛她,一毛分明可以買十塊一分錢的糖,他隻給了一塊還想騙她的毛,想得美。


    瑪德,羅大富在心裏瘋狂罵人。


    他是傻了才會跟一隻肥崽講道理。


    羅大富從箱子裏拿出四五塊糖,有規律地扔出去,每隔一段距離扔一塊,最近的那塊就在他手可以夠到的地方。


    齊罐罐又伸手指,對他指指點點一通。


    ‘一點準頭都沒有’。


    她挪到第一塊糖的地方,拾起來熟練地打開。


    羅大富就這麽看著她吃完一塊又一塊,金娃娃每吃完一塊,朝他更進一步,他就唿吸加快一分。


    眼看她連吃三塊,就要向第四塊下手後。


    “罐罐?”


    “妹妹!”


    不遠處出來媽媽姐姐的聲音,齊罐罐一驚,連忙手腳並用,在羅大富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快速把第四塊糖撈過來,蹭蹭蹭就往有聲音的方向爬。


    羅大富手都探到圍牆那一邊了,可連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他伸著手抓了把空氣:“……”


    另一邊,齊罐罐心慌意亂地去找聲源,看到姐姐後一把撲過去。


    齊悠悠都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驚到了,頗有點受寵若驚。


    “妹妹你去哪了?”


    齊罐罐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然後閉著眼把唯一一塊糖遞到她嘴邊。


    ‘給你糖,不要問昂。’


    齊悠悠品嚐出一絲甜意,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妹妹你哪裏來的糖,你竟然給我吃糖…”


    這還是護食的罐罐嗎?


    ‘她怎麽這麽太愛我,嗚嗚。’


    齊悠悠感動地在齊罐罐臉上吧唧幾口。


    文雯找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兩個孩子都在那邊,她砰跳的心髒這才停下來。


    “去哪了?”


    文雯把孩子抱起來。


    齊罐罐把頭埋進她懷裏,蹭來蹭去像隻小狗,文雯剛升起的氣驀地散去。


    拍拍孩子的小屁股:“不可以再亂跑了,嚇死媽媽和姐姐了。”


    天知道,剛給悠悠紮完頭發,另一個孩子就不見了是一種怎樣的驚嚇。


    齊罐罐忙賣乖賣萌,又有吃人嘴軟的齊悠悠在一邊說好話,文雯才停止了說教。


    原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可等齊鳴禮帶著老狗迴來後,這事沒完。


    老狗一迴來就繞著她打轉。


    它又一次在幼崽身上聞到熟悉的氣味。


    ‘熟悉的味道?’齊罐罐含著手指看向老狗。


    齊鳴禮發現老狗異常的表現,不由深思,老狗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嗅過一個人了。


    他看向小女兒,問文雯:“今天你們有遇到什麽人嗎?”


    “沒有,”文雯又想起罐罐沒有一直和她一起,連忙道,“罐罐跑丟過一會,怎麽了?”


    齊鳴禮若有所思地搖頭。


    這樣的視線下,齊罐罐差點以為自己偷吃糖的事情要敗露,眼神心虛地閃爍。


    “罐罐,你今天遇到陌生人了嗎?”


    齊罐罐裝傻,忽閃的睫毛透著股單純。


    齊鳴禮:“……”


    要不是過年的時候看到齊罐罐騙姐姐糖吃,他差點就信了。


    她越這樣,就證明越有事。


    齊鳴禮暫且將這事埋在心裏。


    之後幾天,齊罐罐隻要一有機會就讓文雯帶她去曬太陽。


    五次裏有一次能逃脫她的視線,還有一次則是她坐在籃子裏,由老狗銜住握把帶她走,文雯以為老狗是帶她玩兒,看得比較鬆。


    就這兩次的機會,齊罐罐每迴都能遇到羅大富。


    老狗跟齊罐罐說過,爸爸在找有特殊氣味的壞人,所以這兩迴她離羅大富更遠了些。


    羅大富看著金娃娃心癢癢,卻碰不到。


    但他每迴都樂此不疲地投喂,就賭金娃娃能往前一步,每迴他都會握一把小刀在手裏,一刀割開玉佩掛繩的畫麵在腦海裏無數遍演練。


    “娃娃,上次的糖和上上次的餅沒給錢呢,快給叔錢。”


    齊罐罐瞥了他一眼,把早準備好的兩根長頭發遞給老狗。


    老狗十分自覺地帶給羅大富。


    他不死心:“…叔這迴給你帶了糕糕,快過來拿。”


    手上包裝好看的糕點在一人一狗麵前晃。


    老狗在齊罐罐的眼神示意下,直立起來,把糕點叼走,放在她麵前。


    等齊罐罐用牙拆開包裝時,羅大富突然升起一股無力。


    這娃娃真的成精了嗎?為啥還不過來?還有這狗,這麽聽話做什麽?


    摔!


    他指著這個令他吃癟無數迴的崽子:“你不過來,叔再也不來了!”


    齊罐罐認真啃咬散發著奶香味的糕點,一個眼神都沒給羅大富。


    他氣得轉身離開,心想一定要晾晾這個崽子,好讓她下次看到他直接撲過來。


    這麽打定主意後,羅大富在大院拐角處,被迎麵走來的人撞了個趔趄。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啪嗒”一聲,一個冰涼的東西將他的手銬在身後。


    來人聲音低沉:“之前老狗在這嗅了好幾次,它是要逮你吧。”


    羅富路、羅國強隻不過當了替罪羊。


    隻有他們兩個不懂藏煤油,讓老狗聞出相同的氣味。


    這夥人的煤油裏混合了一種特殊植物熬出來的油,可以讓開鎖更容易,同時也帶上了植物的氣味。


    羅富路、羅國強還有手底下這個,出自同根同源,難怪讓老狗迷糊了一陣。


    “你放開…唔!”


    齊鳴禮把他的嘴堵上,壓低聲音:“鬼鬼祟祟的在這又想做什麽,跟我迴警所。”


    齊鳴禮臨走前透過柵欄往裏看了一眼無知無覺還在對付糕點的小家夥,冷笑一聲。


    ‘一會收拾你。’


    把羅大富扔到審訊室裏,齊鳴禮給了他一張紙一根筆:“你在筒子樓外做什麽?幾天了?和羅富路、羅國強什麽關係?”


    “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要不然…嗬。”


    “你憑什麽抓我!我不認識你說的人!”羅大富在聽到富路國強的名字後心裏就咯噔了一下,他大概知道自己招惹到了什麽。


    但是他不能承認。


    “不承認沒關係。”


    隻聽他哨聲一吹,門外奔進來七隻威武不凡的狗,眼神淩厲堅定,羅大富嚇得恨不得馬上逃。


    幾隻狗圍上來,才聞一下,就狂吠起來,齊鳴禮知道自己找對人了。


    三個月的時間裏,可不隻有老狗在聞那幾件物品,七隻狗也將那氣味刻入骨子裏。


    就算南區那些人有所警惕,把煤油氣味都驅散了,甚至一直沒有碰過煤油,可總有漏網之魚此前幹過偷雞摸狗的事情,但凡有一個人碰過,就一定會在指縫間殘留那種氣味,狗隻要靠得足夠近就能察覺到。


    他冷厲道:“拒不交代不影響定罪量刑,你最好祈禱家裏沒有藏作案工具。”


    之前,南區的人當縮頭烏龜,他沒有機會,但現在人已經找到,那申請搜查令就簡單多了。


    說完這些,齊鳴禮揚長而去,七隻狗虎視眈眈地看著羅大富。


    他知道,真的完了。


    但是怎麽會這麽草率就被抓到。


    他還什麽都沒有偷到呢…


    齊鳴禮這麽著急迴家其實是有原因的,還在綠化草坪上的崽子就是那個理由。


    當他提起齊罐罐背後的衣服時,孩子一邊蹬腳抗議,一邊轉過頭,滿臉碎屑的臉惡狠狠的。


    看到他的瞬間,猶如京劇變臉,陽光明媚。


    齊鳴禮笑:“齊罐罐,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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