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也不知是睡了幾日,隻知道醒來之時,自己發髻以散,外袍盡除,微微一動,後背便出來撕心裂肺之痛


    隻聽得宮人一聲尖叫:“醒了,醒了,夫人醒了”


    “咳咳咳……”我隻覺得喘息艱難,後背生疼,像壓在萬仞刀尖一般,不由的想要翻身起榻


    秦王聽到宮人叫喊,從一摞摞竹簡文書中抬起頭,幾步來到榻前:“衍玉,你不要亂動,醫者說你傷的很重,需要好生靜養”


    我望向那雙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的眼睛,若不是負芻倒在血泊中的模樣依舊清晰,我恐怕真的會懷疑一切都是一場夢


    “抗兒?抗兒……”


    “他沒事,你放心,寡人不會傷他”


    “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你是信不過寡人?”他硬生生將我鉗住阻下


    我停下掙紮,盯住他的眼睛,沒有迴答


    他微微笑了笑,似嘲笑似無奈,隨後捉住我的手帖到他小麥色的麵龐:“以前是寡人不好,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可寡人這次是真心悔改,真心待你。寡人保證,以後絕不騙你”他微微側了側頭,施令下去:“將楚國小公子請到這裏來”


    立在燭火旁的女侍稱“喏”領命而去,不一會兒,真的把抗兒帶了進來


    “王姑母”抗兒飛奔進來,緊緊抱住我


    “抗兒”我接住抗兒,一時也顧不上被抗兒抓到的痛處,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直到確認毫發無傷,心中的大石才算安然落地


    “王姑母,抗兒好怕,抗兒好怕黑黑的房子”,他再次抱住我,使勁抱住


    “抗兒不怕”我撫摸著他的後背,努力安慰著:“有姑母在,抗兒不怕”


    “姑母救救抗兒,求姑母救命……抗兒好想父王,抗兒想要母後……”


    “抗兒……”


    小手抓得後背傷處,痛的我死去活來,額頭不知何時,竟生生滾下冷汗。秦王揮了揮衣袖,身邊侍從立刻將抗兒從我懷中撕扯開


    “王姑母”抗兒立刻嚇的尖叫著大哭起來,在侍從手裏拚命掙紮:“姑母救我,求姑母救命,抗兒不要自己呆在黑黑的地方……姑母……”


    “抗兒”我心中一急,立刻想要翻身下踏追著過去


    “噯,別動”


    “抗兒”


    “別動”秦王再次擒住我,壓住我的頭,將我重新按下榻去,後背頓時傳來一番絞痛,秦王大概是看到我齜牙咧嘴的樣子好笑,偏這笑在我看來自私陰毒:“很疼吧!都告訴你不要亂動,你偏是不聽”


    “放開我!放開抗兒”


    “姑母,姑母救我”抗兒尖銳的唿救聲撕扯著整個世界:“我不要自己在那裏,姑母救我”


    “抗兒”


    “愣著幹什麽,還不帶下去”秦王側過頭,怒視抗兒


    “姑母,不要,不要丟下我”


    “抗兒……”掙紮所帶來的濃烈痛楚讓我更加清楚,事已至此,我必須力保護芻兒僅剩一脈!我抓住秦王衣袖,含恨相求:“負芻一生命運多舛,臨死之時,隻留下這點骨血,秦王若是願替我羋氏一族保下此子,罪臣感激不盡”我盡量讓看著他的眼睛顯得溫和一些,可惜,最終沒能做到。


    秦王眼睛眨也不眨,隻是直直與我對視,眼神交鋒,是在做最後的較量,更是在試探對方最終的承受點!良久,才陰沉道:“給公子掌燈!帶下去,好生照看”


    我緊繃著的一口氣,隨著鬆開的手,算是長長唿出!


    抗兒暫時無憂,可秦王身邊,絕非久留之地,我的女兒已經落入虎口,與我長長久久分離,我決不能再讓芻兒之子,重蹈覆轍!


    不自覺握緊芻兒去世時,曾緊握著的手,堅定迎視秦王探究的目光


    我毫無退路的決定:抗爭到底!


    “秦王曾說,會按君侯之禮厚葬我大楚楚王熊負芻,希望秦王言出必行!不求使他極盡哀榮,隻求得入我王族王陵安寢長眠”


    “他是你的胞弟,寡人會以君侯之禮待之,念王後項氏忠烈,賜王家沉水棺槨,同品和葬,你以為如何?”


    我別開頭,任由不夠堅強的眼淚劃下,我想,隻要能葬在父王母後身邊,他都會開心的。


    “多謝”我擰緊眉頭,仍要就著淚水將這皺巴巴的兩個字說出口


    他不知為何,突然獨自發笑,僅一瞬間又收迴笑容,替我掖著鬢間散發和被角:“你傷的不輕,醒著神會很痛,又說了這會子話,想也是累了,就再合眼睡會兒吧,寡人命人熬些上好的補藥粥食,你醒了再用”


    我大概也是太累了,閉上眼睛,便再次陷入一片混沌的昏睡之中。


    再次睜開眼睛,正對上秦王略帶癡迷的目光,他的手撫在我的眉間,唇角微含笑意,見我突然醒來,這才尷尬的移開幾近相帖的麵龐,微微動了動喉結:“你醒了”


    我環顧一周,見四下清淨無人,以是燈火初上,心下明白,自己這一睡,恐怕又是一天一夜


    “來人,都進來!”秦王高聲喊進侍從,接過葯碗,親自喂藥:“葯都熱了好幾遍,再不用,該影響藥效了”


    我咽下一口苦中帶甜的灰色葯湯,默默無言。


    秦王遂又說道:“本想喊你醒來,思之醒來傷處也是痛,又見你睡的香甜,不像是噩夢,遂由了你。來”他說著,再次將葯送到唇邊,見我咽下,微微笑問:“苦不苦”


    我搖搖頭,實在不願與他多說什麽。


    他的手掌突然撫向我的眉間,捋平我緊皺的眉頭:“不苦還皺得這樣緊。”他隨之低下頭淺笑著攪動湯藥:“隻不過,苦也沒辦法,醫者囑咐了,你傷在心脈肺腑,須少用甜食”


    是啊,苦也沒辦法,我必須偽裝……我深深的點點頭,表示深切讚同,卻將轉在眼眶的淚水重新退迴去,無礙的,這些年也是藥石不斷,這清苦我不是早就習以為常


    見我仍舊不曾言語,他喉間動了動,輕歎一口氣,一時也沒了話,隨後隻是自顧舀出湯藥,喂進我的嘴裏,似乎是不自覺的,片刻又淡淡的揚起了唇。


    我咽下幾口,大概是藥水太烈的緣故,片刻隻覺得胃裏攪的難受,終是隻得別開頭,不在下咽


    秦王似乎明白我用的艱難,遂也沒有強求,任由侍從收拾著,愣愣的看著眼前物件成空,似乎是在等我開口


    “你打算……”我泯了泯依舊苦澀的唇,他瞬間迴神,轉過頭,認真的看向我,聽我說下去:“讓負芻夫婦何時下葬”


    “按你大楚風俗,薩滿還需做足三日大法,他畢竟是楚王,尚須停靈一月,方可下葬”


    停靈一月?!我自知他心中算盤!說是為了芻兒的王者之尊,實際則是昭示天下楚國以亡,餘孽速速作降。


    我默默揉芻兒臨死之前,緊緊握住的手,心中默默發誓,誓死不負芻兒所謀!


    “天氣太熱,我擔心……”


    “沒什麽好擔心的!”他恢複一身冰冷:“金棺內臥葯香而眠,外槨亦以無縫合實!決然保他無恙”


    我垂下頭,深深的明白,此事絕無轉寰之機,遂不在糾結此事,直接趁機說出最終要求:“既然秦王主意以定,罪臣也隻得敬聽王命,隻是……隻是下葬之日,可否讓罪臣帶著抗兒送他父王母後最後一程?”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一抹穿透一切的目光直擊眼底,我雖心下以慌,卻不斷警告自己,勇敢迎接,抬袖施禮:“罪臣縱然是你秦王階下之囚,可罪臣親人都葬在那裏,罪臣隻想去看最後一眼,之後,但憑秦王發落”


    他輕咳一聲,終於收迴懷疑,目光也隨之柔和:“何人曾說你是階下囚?倒是你一直自稱是罪臣”


    我自然聽明白了他的默許,咽下一口唾液,收緊還在顫抖的手,藏在褥中:“多謝秦王”


    他點點頭,剛要伸手抓住我的手,卻聽見侍從遙遙站在殿外稟報:“王上,蒙恬將軍到了”


    聽到蒙恬,我立刻抬起眼睛望向秦王,秦王亦是不自在的看向我,終是收迴了舉在空中的手,解釋道:“是寡人讓他前來商議國事”


    如今這所荒廢過半的楚宮,還不是他說請誰來便請誰來?我冷哼一聲,自顧轉開頭:“秦王隨意”


    他倒不肯走,將身體再次向我挪了挪解釋道:“蒙恬自小伴我,對寡人可謂忠心耿耿,此番傷你,實是無心所為,加上如今戰事吃緊,用人之際,寡人想稍作懲戒即可,你以為……如何?”


    我終究也不願責怪當年一眼便能引為知己的暢快少年


    “我與他有師門之情,又豈願看他受罰,如秦王所言,此番行為乃忠心所致,又何罪之有”


    “我就知道你不會怪他”此番迴答,自然正合他意,隻見那張本還忐忑著的臉立刻笑的甚是舒暢,雪白的牙齒在燭光下閃閃發亮,卻讓我莫名覺得毛骨悚然:“等過幾日,你身體好些了,寡人讓他親自過來給你賠罪”


    “不用,師兄堂堂一員大將,如何能給我一介女子請罪,那樣豈非折煞我,也羞辱了他。師兄如今看見我,恐怕心情也很複雜,倒還不如不見”


    “好吧,既然你心結難解,便再等等吧,不過,寡人替他記下此事,日後定要他還你”


    恐怕是要我還他了!我在心裏默默想著,不再言語


    他甜意濃濃的笑彎了眼睛:“知道麽,能與你這般說說話,你可知寡人有多欣喜”


    我垂下眼睛,不知如何迴話,最後索性慢慢倚靠著榻沿閉上眼睛,假意睡去,突然額間添一抹柔軟,伴著溫熱的鼻息流戀片刻,隨著腳步聲起,消退而去。


    我睜開眼睛,愣愣的看著燭火恍惚下陰沉搖曳的楚宮……不一會兒,被劈裏啪啦的陰雨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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