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霓的心立馬變得軟乎乎的,但她不擅長迴應這種愛的告白,即使她對聞庭雪的感情,並不比他少。


    別人總說她眉眼疏離,不笑的時候像是個難以靠近的人,就連張霖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麽以為的。直到後麵因為工作接觸多了,才知道她不自覺透露出來的冷漠淡然,隻是她保護自己的外殼,實際上心裏柔軟得不行。


    就跟寄居蟹一樣。


    思及此,溫霓從沙發上慢慢坐起來,走到玄關處,將帶迴來的玻璃瓶子從托特包裏拿出來,放在台麵上。


    突然被陽光籠罩,裏麵的小家夥立刻警惕地縮迴了自己的殼裏。


    “聞庭雪,給小家夥取個名字吧。”溫霓用手指在靠近寄居蟹的玻璃上點了點,指甲與瓶身碰撞,發出了清脆的“叮叮”響。


    思索片刻,聞庭雪沉聲道:“叫小虹吧。”


    “小紅?”溫霓呆愣一瞬,而後嫌棄地說,“怎麽不叫小黃、小綠……幹脆組個紅綠燈得了。”


    “不是那個‘紅’。”聞庭雪壓下笑意,“是霓虹的‘虹’。”


    溫霓頓了頓,問:“那為什麽不叫小白?”


    這迴輪到聞庭雪疑惑了,“嗯?”


    溫霓答:“白雪的‘白’。”


    聞庭雪低低地笑,隨後有認真地說:“白色太空洞了,它那麽短暫的一生,有些色彩多好呢?”


    溫霓想了想,“那就叫小虹吧。”


    身後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張霖霖提著一個大袋子進來,“誰叫小紅?”


    溫霓被嚇了一跳,拍了拍心口,側過半邊身子,露出台麵上的玻璃瓶子,說:“它。”


    “什麽啊?”


    兩大碗牛肉粉實在是太重了,張霖霖鬆開了手,將袋子暫時擱在地上,一邊甩了甩被勒紅的手指,一邊用腳跟相互蹭著脫掉了白色的運動鞋,湊過來看,“你帶什麽迴來了?”


    “寄居蟹。”溫霓迴答說。


    “你這個植物殺手,能不能行啊?”張霖霖微微彎腰,視線與瓶子平齊,打趣地說,“別殘害了小生命。”


    “這次不一樣,我有專家指導,要是沒讓它長命百歲,就得怪專家。”溫霓也笑,說完對著話筒說了一句,“聞庭雪,你聽見了沒?”


    “我聽見了。”聞庭雪的笑充滿了她的耳朵,“但是寄居蟹活不了一百歲,在這點上,專家也沒有辦法。”


    張霖霖的動作僵住了,頓時壓低了音量,抬起頭看向溫霓,用口型說:“你在跟聞老師打電話?”


    溫霓看了她一眼,旋即對著話筒說:“張霖霖帶牛肉粉迴來了,我先吃飯了。”


    聞庭雪應聲:“好。”


    掛斷電話,溫霓歪了頭,笑著對張霖霖說:“又不是不認識,怎麽連話都不敢說了?”


    張霖霖清了清嗓子,恢複了正常說話的聲音,“這不是怕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嘛。”


    “那你也談啊。”溫霓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打住啊,打住,趕緊吃飯了。”張霖霖連忙打斷她的話,提起地上的袋子,往餐廳走去。


    “我在北寂島的時候就總看見陳思梁在朋友圈裏發些有的沒的的emo文學,你又怎麽折騰人家了?”溫霓抱起玻璃瓶子,跟在她身後,“陳思梁雖然是弟弟,但是性格也挺好的,辦事情也靠譜,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說著,她把瓶子放在餐桌上,走到櫥櫃邊,拉開抽屜,拿出筷子和勺子,才在張霖霖的對麵坐下。


    張霖霖垂著眼簾,慢慢解開袋子的拉手,端出兩碗裝在打包盒裏的牛肉粉,推了一碗到溫霓的麵前,“霓霓,說真的,我沒有你勇敢。”


    溫霓挑了眉,等待她的下文。


    “陳思梁除了幼稚一點,也說不出有什麽不好的,可是,我們之間的家庭背景差太多了。雖說我家也不是很差,但是小康家庭跟他那樣的家庭,總歸是差了十萬八千裏。我怕受傷,也怕沒有結果。”張霖霖使勁掰開打包盒的蓋子,然後用筷子頂著縫隙,扶著打包盒轉了一圈,蓋子終於開了。


    感情的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冷暖自知。


    況且,張霖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於是,溫霓不再多說,“吃飯吧,聞到這個味道,我的胃已經開始叫了。”


    “今天店裏人好多,又是飯點,我排了好久的隊。”張霖霖又恢複了嘻嘻哈哈的模樣,用筷子敲了敲碗的邊沿,“你要是不給我吃完,簡直對不起我。”


    “我肯定吃完,”溫霓順著她的話說道,“這湯我留著晚上再煮一碗麵。行嗎?”


    “你最好是說到做到。”張霖霖輕哼一聲,旋即開始嗦粉。


    ……


    中午吃完飯,溫霓給臥室換了一套幹淨的四件套,跟張霖霖小睡了半個小時,才起床換衣服去上班。


    出門前,她把特意留下的一根牛肉粉裏切成米粒大小,丟進玻璃瓶子給小虹試吃。


    聞庭雪說寄居蟹能吃米飯,那米粉應該也相差不大吧?


    溫霓躲在一旁的轉角處偷偷觀察,還拿出手機放大了拍攝,記錄下小虹進食的過程。


    “拍什麽呢?在這裏偷偷摸摸的。”


    從衛生間裏洗完臉出來的張霖霖在背後拍了溫霓一下,突如其來的話語聲嚇了小虹一跳,它迅速地縮迴了殼裏。


    溫霓迴頭瞪她,“小虹在吃飯呢,你把它嚇一跳,一會兒得消化不良了。”


    張霖霖滿懷歉意地走到玻璃瓶子邊上,摸了摸瓶子,說:“小虹啊,姨姨錯了,姨姨不是故意的,你可千萬不要被我嚇得消化不良啊。不然姨姨不知道要跟你買什麽藥才好。”


    她冷不丁,抬起頭來,問:“蟹能不能吃人的藥?”


    “……”溫霓被問倒了,思忖著說,“我覺得應該不行。”


    於是在張霖霖開車去電視台的路上,溫霓給聞庭雪發去了小虹的吃飯視頻,順便,她還求證了吃藥的這個問題。


    直到溫霓迴到辦公室裏,聞庭雪才迴複了她的消息。


    【聞庭雪:吃得真香。】


    【聞庭雪:像你。】


    【聞庭雪:有些藥可以吃,不過判斷是不是消化不良這點比較難判斷,用錯了藥,更傷身。】


    溫霓拉來輪滑的椅子,握著手機坐下。


    她將信息看了好幾遍,莫名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新手媽媽正在家庭群裏炫耀自己的寶寶。


    而聞庭雪還格外配合地扮演著爸爸的角色。


    -


    自北寂島迴來之後,溫霓就整天泡在機房裏剪片子。


    這次的紀錄片要上晚會,市裏的領導都會到場,因此她絲毫不敢怠慢,說是一幀一幀剪的都不誇張。


    從第一版到最後的版本,她修改了不下幾十次,連文件名稱都改到絕望了,終於在晚會前夕,將成片交了上去。


    當晚,溫霓和同事們前往市裏新開發的文化小鎮參加晚會。


    這是聚焦不同行業、不同領域的科研盛典,所有成片都會舞台上播放。現場還邀請了各個領域的專家來做行業前沿資訊的分享。


    完成工作的溫霓一身輕鬆,跟同事們到處吃吃喝喝,快到影片播放環節的時候,她才拉著張霖霖在後排找了空位,默默地等待。


    在這個環節裏,每個紀錄片播放之前,都會有項目裏的負責人出來講話,可是具體邀請嘉賓的工作是晚會統籌那邊負責的。而且,專家們的待遇比他們好多了,不用在露天廣場上吹風,每個人有一個獨立的休息室。


    因此,溫霓也不清楚被邀請的專家是誰。


    不過,她知道聞庭雪去鄰省開會了,估計會是葉明修過來。


    先是播放了醫學領域的紀錄片,溫霓和張霖霖兩個人看得全神貫注,其中有許多知識是她們從未接觸過的,但因為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也就是拍攝對象十分幽默風趣,加上同事用了平凡人的視角去將高難度的專業知識簡單地呈現出來,即使是行業小白也能很快學習理解。


    正當舞台上的led屏上開始介紹人工智能領域的時候,溫霓的手機響了。


    嘉賓上場了,全場掌聲如雷。


    溫霓傾身,在張霖霖眼前搖了搖亮起的手機,示意自己先去接個電話。


    張霖霖點了點頭,抬手比了“ok”。


    幸好溫霓就坐在後排,她很快就走出了擺放座椅的晚會現場,來到旁邊的空地上,按下了手機屏幕上的接通鍵。


    身後隱隱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唿和掌聲,溫霓把手機貼近耳朵,“喂,媽。”


    “小霓,在幹什麽呢?”母親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你在外麵?”


    溫霓單手環在胸前,接聽電話的手抵在另一隻手的手臂上,“嗯,晚上有個台裏的晚會,我在現場。”


    母親放輕了聲音,問道:“那現在方便接電話嗎?”


    “沒事,你說吧。”溫霓迴,“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事。”母親吞吞吐吐地說,“最近……你舅媽認識了一個男孩子,條件聽起來挺好的,說要給你介紹一下。”


    “媽,我跟聞庭雪在一起了。”溫霓打斷母親的話,垂眸看著土地上一棵嫩綠的野草,說,“本來想晚些時候,迴去了再告訴你。”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而後才開口說:“你自己喜歡就好。從小,你就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什麽事情一旦決定了就不會改。既然你和他已經在一起了,我們也不會多說什麽。等什麽時候覺得合適了,就帶迴來讓我們看看。”


    “嗯。”溫霓低聲地迴應,“他最近還在外麵出差,晚點他迴來了,我問問他看。”


    “好。”母親說,“在一起了就好好相處,你舅媽那邊,我會幫你推掉的。”


    溫霓的喉嚨有一絲澀意,她想象過她坦白之後,母親會有哪些反應,卻唯獨沒想過,她這麽平靜地就接受了。


    這一場對話,甚至是她畢業之後最平和的一次對話。


    以往的每一次,她們總會因為感情、婚姻的事情爭論幾句,最後不歡而散。


    溫霓坦誠地說:“媽,你今天的反應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因為我沒反對你們在一起?”母親笑了一下。


    “嗯。”


    “以前我們總會爭吵,是因為你逃避關於愛情和婚姻的事情,即使我給你介紹的人,你沒有拒絕,也都去看了,可那都是應付我的形式,你的心裏,還是抗拒的。”


    母親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緩緩道:“我看到你這樣子,總覺得內心很愧疚,我知道是因為我和你父親沒有給你一個真正讓你感到幸福的家庭。可是,我不想讓你因為我們喪失對愛情的追求和信任。我也是第一次當母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治愈你的傷口。而你在談論這方麵的時候,說話又總是很尖銳,我性子也急,最後就變成了爭吵。”


    溫霓第一次這麽安靜地聽完母親的話,“嗯。”


    “你和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作為母親,我的心願就是你過得開心、幸福。”母親接著說,“上次反對,是擔心你一時上頭,受到傷害。可是,如果過了這麽久,你還是這個想法的話,那就去試試。”


    溫霓的眼眶一熱,忍不住仰起了頭。


    城市裏的夜空,不像北寂島的夜空,能看見那麽多的星星。


    隻是不知為何,她竟然生出一個念頭,就是頭頂的天空,真的好美。


    “媽,”溫霓喊了一聲,卻許久組織不出下一句話,最終嘴裏隻道出三個字,“謝謝你。”


    “傻孩子。”


    ……


    張霖霖坐在位置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舞台上的led屏幕。


    這個紀錄片拍攝的項目是研究人工智能在臨終關懷方麵的作用。


    紀錄片裏那個可愛機靈的小機器人正在醫院裏,跟躺在病床上的爺爺奶奶談天說地,逗得眾人捧腹大笑。


    溫霓迴來的時候,片子的播放進度已經接近尾聲,落幕的畫麵是剛剛還在歡笑的老爺爺安詳地躺在病床上,小機器人低著頭,發出了哭聲。


    張霖霖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帶著哭腔地跟溫霓說:“你迴來啦,有沒有帶紙巾?這個片子太感人了嗚嗚嗚。”


    溫霓低下頭,反手從背後拿過放在位置上的包,借著舞台上的燈光,在裏麵翻找出一包紙巾,遞給了張霖霖,“能讓你哭成這樣,我迴去一定要看看重播。”


    張霖霖抽噎著接過來,撕開粘著的口子,抽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按在眼睛下麵,“把我的妝都弄花了。”


    溫霓不由地被她逗笑了,在側麵端詳著她的臉,說:“沒花,挺好的,還是很美。”


    張霖霖破涕為笑,旋即眨了眨眼,指著舞台的側邊,問:“霓霓,你看那個是不是聞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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