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眼前人,溫霓眨了眨眼睛。


    聞庭雪佯裝神色自若地用拇指撫去她嘴角被親吻過的痕跡。


    在溫霓的注視下,聞庭雪收迴了手,躺正身子,琥珀色的眼眸中被各種顏色的煙火照耀,水亮清明。


    “這一段也可以拍攝下來當素材啊。”小項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正想從地上爬起來,就被夏宇一把按了迴去。


    “幹嗎啊?”雖說身下有墊子,但也隻是讓人感覺不那麽硬,夏宇這麽一按,小項毫無預警,被力的反作用彈迴了地上,背上泛起一陣微微的疼痛,“我的背啊,痛死我了。”


    夏宇收迴了手,默不作聲,安靜地仰望夜空中的煙花。


    聽聞人聲,溫霓不動聲色地與聞庭雪拉開了些許距離,先一步坐起身來,“外麵這麽熱鬧,我們出去看看吧。”


    “走啊走啊。正好啤酒還剩了好多,第二輪走起。”陳暮一接話道,看了看小項他們,“你們應該還能喝吧?”


    “你這話說的,有點太看不起人了吧?”小項故作不悅,一邊出帳篷,一邊放下狠話,“喝,今天誰先趴下,誰就叫‘爸爸’。”


    “……”夏宇走在沙灘上,冷冷地斜了小項一眼,“我不參與。”


    “怎麽了?”小項用激將法激他,“害怕啊?”


    夏宇依舊麵容冷淡,“你倆玩吧,不需要這麽多‘爸爸’。”


    小項頓時哽咽,說不出話來,目光轉向了溫霓。


    溫霓忍著笑,擺擺手,聲明道:“喝酒可以,不參與遊戲啊。”


    小項一臉失望地又看向了聞庭雪。


    聞庭雪也看著他。


    小項立刻敗下陣來,最後將視線投向了葉璿。


    葉璿推了推眼鏡,模樣為難。


    夏宇替她開口道:“跟她喝,你得叫‘爺爺’了。”


    “什麽意思?”小項皺著眉頭,疑惑地問。


    “她家就是釀酒的,從小在酒缸子裏長大。”夏宇冷冷地說,“連我都喝不過她。”


    小項垮下臉來,隻能跟陳暮一去一決高下。


    “這麽厲害?”溫霓跟在大家後麵,碰了碰身邊的聞庭雪的手臂,“話說葉璿和夏宇從小就認識?”


    聞庭雪壓低了嗓音介紹道:“他們兩家人是世交。”


    “所以,他們倆算是青梅竹馬咯?”溫霓看著前方葉璿和夏宇並排走著的身影,猜測道,“那夏宇是從小就喜歡葉璿嗎?”


    “不清楚。”聞庭雪也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如實說,“不過,我聽陳思梁提過一嘴,夏宇高考填誌願的時候,好像是為了葉璿才選了這個專業的。”


    “竟然有點想去八卦了,感覺讀書時候就認識,然後經曆很長一段時間沉澱的感情,都特別純粹。跟進了社會以後再談的戀愛完全不一樣。”溫霓忍不住用食指的指腹來迴擦著下巴,“我看著他們就想起我之前迴去高中參加校慶的時候,聽到一對校友的故事,現在都在學校裏傳為佳話了。”


    小項跟夏宇說了幾句,迴過頭來,高聲喊道,“誒,聞老師,溫霓姐。我們再去車上搬點酒,你們先過去。”


    聞庭雪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兩個人夠了。”小項說完,跟夏宇往越野車的方向走去。


    看著兩人走遠,聞庭雪收斂目光,他的腳步很穩,踩在沙灘上也似如履平地,見溫霓不說話了,於是側過頭,等待著她繼續往下說:“那對校友怎麽了?”


    “也是高中時候認識的,女同學暗戀男同學,後來因為誤會,高中畢業就失去了聯絡。結果沒想到幾年之後,兩個人在冰島遇見了。有時候不得不相信緣分,那麽多人生活在一個座城市裏,卻從未相遇相識,可是有的人,隔著大半個地球的距離,都能重新重逢。你說神不神奇?”溫霓饒有興致地跟他講述著那個聽來的故事,“現在一個國際上拿獎的女導演,一個是國際上知名的自然風光攝影師。男才女貌,真的美好。”


    “存在即合理。那麽多人相信緣分,大概就是因為它是存在的吧。”聞庭雪淡淡笑道。


    “你也相信?”溫霓轉過頭,微微揚了眉梢,“不太像呀。”


    “怎麽不像?”聞庭雪看著她,“因為我是做科研的?”


    “嗯。總覺得你更相信實驗數據什麽的,”溫霓想了想,歪著頭,說,“就是那種非常有說服力的東西。”


    “這兩者並不衝突。”聞庭雪拉來一張折疊椅,放在她身後,而後又拉來一張,自己坐下,“擁有感性和理性,才能構成一個豐滿的人。就算我是做科研的,小時候也是看著《西遊記》《格林童話》長大的。”


    溫霓裹著從包裏拿出來的披肩,瘦削單薄的身子陷入帆布麵的折疊椅,對麵是葉璿和陳暮一貼在一起,小聲說著話。


    “好像很有道理。”她笑著點了點頭,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小男孩捧著書專心致誌閱讀的形象,“聞庭雪。”


    聞庭需看向她。


    溫霓接著說:“你小時候也這麽乖嗎?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的孩子’?”聞庭雪微頓,“是說成績很好,老讓人眼紅的那種孩子?”


    “對。”溫霓笑著拉住披肩,雙手環抱胸前,“你一看就是那種老師都很喜歡的乖小孩。”


    “如果說是成績好的話,我算是吧。畢竟除了幫家裏,我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讀書上了,”聞庭雪的思緒飄向了海邊,眼神不知落在哪一朵浪花上麵,“那時候一心就想,以後有了出息,可以帶父母來城裏過上好日子。”


    他的臉上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可是,溫霓卻能感受到他的周身漂浮著絲絲縷縷的憂鬱。


    她沒想勾起他的傷心事,伸手拍了拍他自然搭在大腿上的手,“你父親知道你現在在研究所這麽厲害,一定會很欣慰的。”


    “嗯。”聞庭雪應聲道,察覺她的情緒也跟著有些低落,於是轉變了話題,說,“我記得我六七歲的時候,父親有一天扛了一個大箱子迴來,說是給我的禮物。我很高興,結果一打開,是四大名著。”


    “聽你的口氣不像是喜歡的樣子啊?”


    聞庭雪無奈地說:“再喜歡讀書,我也是個正常的孩子,那麽小的時候,哪裏看得進去這些深奧的故事。”


    溫霓好像發現了新天地,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很愛學習的那種人。”


    “我不想讓父親難過,就裝作很喜歡的樣子,因為父親總會問我每天讀了什麽,聽我講完,意猶未盡地看著我。”聞庭雪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好笑,“一個整個暑假,我的朋友們每天去海裏玩耍,隻有我一個人坐在家門口,啃完了那箱書。”


    “我好想笑。”溫霓捂著嘴,笑聲清脆,“想到你那時候的表情,就覺得好委屈。”


    “不過,”聞庭雪又一本正經地說,“上學之後,我的作文一直分數都很高,應該是得益於那整個暑假看的書吧。”


    溫霓止住了笑,語氣略帶幾分嬌嗔,“你是不是見不得我高興啊?”


    聞庭雪笑開了,“以溫記者的筆力,那必然是在我的水平之上。”


    溫霓氣得把腳尖鏟進沙子裏,揮了一腳沙過去。


    聞庭雪縱容一笑,俯下身子,輕輕撣去褲子上的細沙。


    ……


    小項和夏宇一人搬來了兩箱啤酒,是罐裝的,沒有瓶裝過癮,但是在沙灘上吹著海風,小口啜飲,也別有一番風情。


    溫霓看著陳暮一跟小項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鬥嘴勸酒,自己也不知不覺喝下了三罐。


    從坐在折疊椅上,喝著喝著就挪到了沙灘上的野餐墊上,等罐子再度空了,她抬起手拍拍聞庭雪的膝蓋,指了指裝酒的箱子。


    “還要喝?”聞庭雪朝外的手肘支在大腿上,傾身下來,覆在她的耳邊,輕聲言語:“不喝了,好嗎?再喝酒勁上來,就難受了。”


    溫霓蹙眉,略有抱怨地說:“這是罐裝酒,很少的,才三罐怎麽會醉。”


    “喝,喝起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陳暮一已然有了醉態,小臉紅撲撲的,在對麵指著溫霓,說,“溫霓,你‘夫管嚴’啊,怎麽還要人管呢。”


    “什麽‘夫管嚴’。”小項沒當一迴事,“別瞎說。”


    “誰管我。”溫霓叉著腰,說話也開始飄了。


    “他!”陳暮一的手一指,聞庭雪抬起了頭。


    溫霓轉過頭,撒滿碎星的眸子裏閃爍著濕潤的光亮,“陳暮一說我‘夫管嚴’。”


    聞庭雪看著兩個醉酒的女人,輕歎一聲。


    算了,反正他在,醉了就醉了吧。


    中指和拇指一捏,握著一罐啤酒到她的麵前,食指一勾,清脆的一聲輕響,啤酒裏的泡沫唿啦啦地湧了出來,順著罐子的外壁流到了沙灘上。


    溫霓迫不及待伸出手要拿。


    聞庭雪抓住了她的手,“等一下,等泡沫消一下再給你,不然會弄濕的。”


    溫霓勉強答應了,收迴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啤酒泡沫,一臉不太耐心地坐等。


    聞庭雪被她憨憨的模樣逗笑了,見泡沫不再冒出來了,抽了張紙巾擦幹淨罐子,遞到她手裏。


    溫霓接過來就仰頭喝了一大口,喝完後不小心打了一聲酒嗝,聲音一出,她自己先怔住了,迅速去看聞庭雪。


    聞庭雪的嘴角溢出一抹幾不可見的笑,一臉鄭重地說:“我發誓,我沒聽見。”


    醉暈了的溫霓沒察覺有什麽不對勁,點了點頭,安心地在墊子上爬過去找陳暮一。


    夏宇和葉璿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蹤影,隻剩下清醒的聞庭雪,與三個“酒鬼”。


    小項被溫霓和陳暮一圍著,溫霓先敬他,陳暮一再敬他,輪番地給他灌酒。


    喝空了一打酒,小項才覺得好像不太對,她們有兩個人啊……


    於是,他好不容易脫出兩人的包圍,躲到聞庭雪邊上搬救兵,“救命啊,聞老師,她們兩個人灌我一個。”


    “聞庭雪,不許幫他!”溫霓抱著陳暮一,命令道。


    “你也聽見了。”聞庭雪遺憾地聳了聳肩,“我無能為力。”


    小項哭喪著臉,搖搖晃晃地坐在折疊椅上,“現在幾點了,聞老師,我們趕緊迴去吧,不然今晚要睡在沙灘上了。”


    從褲子口底裏摸出手機,點亮了屏幕,聞庭雪看了一眼,就鎖了屏幕,“九點十分。”


    “我剛才看到了什麽?”小項眼神渙散地說,“聞老師你的鎖屏是溫霓姐啊?”


    聞庭雪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溫霓,還沒來得及說話。


    小項就語重心長地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聞老師,你要主動一點啊,全世界的人都快知道你喜歡溫霓姐了,她該不會還蒙在鼓裏吧?你到底能不能行啊,什麽時候才能追到人啊。”


    聞庭雪長眉微挑,剛想開口說話,卻見小項的眼皮耷拉下來,幾乎要睡過去了。


    不解釋也罷。


    再一轉頭,溫霓和陳暮一也倒在了野餐墊上。


    聞庭雪輕歎,去帳篷裏拿來一條薄毯,走到兩人身邊,動作輕柔的蓋在兩個女人身上。


    所幸現在是夏天,夜未深,今天的海邊不算冷。


    他迴到折疊椅上,準備等夏宇和葉璿迴來,再叫醒這幾個人,啟程迴燈塔。


    藍牙音箱裏的音樂還在隨機播放,聞庭雪的長腿支開,雙手自然地搭在腿上。


    等待的時間並不算難捱,他很少有時間像現在這樣完全地放鬆下來,因為夏宇和葉璿還沒迴來,他抱有目的地等待,因此,這段時間在他的腦海裏,不會被歸為“浪費”。


    他看向遠處的幽暗的海麵,而後視線上移到被夜色蒙上灰度的天空,最後還是無法控製地,靜靜凝望著溫霓。


    她醉酒後很乖,睡覺也比別人老實,陳暮一翻了好幾個身,她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過。


    微熱的晚風從海上吹來,撩撥著她烏黑順滑的發絲,像是借著頭發在親吻她的眼睛,鼻梁,和唇瓣……


    月光的銀輝猶如潔白的頭紗,籠罩在她的身上,她被攤子包裹,身子微微蜷縮,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光花。


    聞庭雪就這麽望著她。


    直到深深淺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才抬起頭,循聲看去。


    是葉璿和夏宇迴來了。


    葉璿走在前麵,頭微低,步伐很快。


    可是,夏宇的腿長,所以也沒有落後許多,他控製著步長,跟在她身後,與她維持著半米的距離。


    “聞老師。”葉璿微紅著臉,開口道歉,“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了。”


    “沒關係。”聞庭雪瞥了一眼夏宇,他不自覺地避開了。


    “那要不要叫醒大家?趕緊迴去休息吧。”葉璿看著睡著的幾個人,有點為難。


    此時,聽見了動靜的溫霓率先醒了過來,她坐起來,睡眼朦朧,下意識地喊著:“聞庭雪。”


    “我在。”聞庭雪起身走過去,單膝跪在野餐墊上,扶住她,“怎麽了?”


    聞見熟悉的清冷氣味,溫霓不由自主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鼻音黏糊地說:“口渴,我好渴。”


    旁邊的陳暮一被她扯了毯子,也慢慢轉醒。


    坐在折疊椅上的小項早被夏宇叫醒了。


    於是,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處——直勾勾地看著溫霓和聞庭雪擁抱在一起。


    葉璿驚訝地壓抑激動的尖叫。


    “他們……”小項傻不愣登地問夏宇,“在一起了?”


    “……”夏宇嫌棄地瞥他一眼,甚至懶得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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