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張霖霖才上前來,彎下身子,視線與溫霓齊平地揶揄道:“喲,家屬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家屬,我怎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溫霓泛著水光的眼睛裏充滿了無辜,被張霖霖這麽一逗彎唇笑起來,向著門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去問他啊。”


    “嘖,霓霓,你這張嘴啊,真是一點話都套不出來。”張霖霖朝溫霓皺了皺鼻子。


    話語之間,忽然有人衝進了診室裏。


    “小霓。”吳以諾身著一套黑色的西服正裝,步履匆匆地來到溫霓的麵前,眼神在她身上緩慢移動,聲音竟有輕微的哽咽,“哪裏燒傷了?”


    “師傅,我沒事,就是燙了一下而已。”溫霓用笑容迴應吳以諾。


    吳以諾沉默不語,半晌才說:“身上都紅了。”


    “跟曬傷差不多,就當去衝浪了。”溫霓抬起手臂,自我打趣,“好久沒去度假了,還挺懷念這種感覺的噢。”


    吳以諾伸手,摸了摸溫霓的頭,“以後不論遇到什麽情況,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要為了別人,傷到自己。”


    溫霓瞥了一眼站在門邊一直低垂著腦袋的林菲菲,輕聲阻止,“師傅。”


    “衝動會害人害己。”不顧溫霓的阻攔,吳以諾堅持說道,“傷了自己就算了,命是你自己的,可要是連累了別人,這就是一輩子過不去的夢魘,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每一個人都會恨你,而你心裏的愧疚一輩子都不會消散。”


    林菲菲淚眼汪汪,卻不敢說話。


    溫霓明白吳以諾是為了林菲菲好,隻好用眼神再一次請求,無聲地開口道:“算了。”


    吳以諾長歎一口氣,不再開口。


    溫霓的視線越過吳以諾,對林菲菲和徐瑋說:“你們先迴去吧,醫生都說我沒事了,你們趕緊把素材拿迴去剪一剪,畢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一手資料。”


    林菲菲抬眸,望著溫霓,聲調低微地說:“我能跟你單獨說兩句嗎?”


    溫霓點頭,說:“好。”


    很快,其他人都退出了診室,把空間留給兩人。


    “對不起,溫霓姐。”林菲菲的眼淚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我應該聽你們的,不該自作主張。我隻是想要在爸爸麵前證明自己一次,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別人麵前是一個笑柄。我沒想到會傷害到你……”


    溫霓看著她,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師傅的一些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是都是有道理的。他就是這樣過來的,所以他不想看你再犯一次跟他同樣的錯。”


    林菲菲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溫霓。


    “他的師傅就是在火災中,為了救執意要去拍攝的他……”溫霓頓了頓,艱難地張開嘴,“而犧牲的。”


    林菲菲瞪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句話。


    “師傅有一段時間完全無法工作,整個人被黑暗籠罩,無比頹廢。”溫霓迴憶起當時的場景,仍舊會歎息,“他日日夜夜借酒消愁,企圖借此逃避現實。可是發生了的事情,就是發生了,再怎麽假裝,都是假的。”


    林菲菲問:“那他……後來是怎麽好起來的?”


    “被他的師母從垃圾堆一樣的房子裏揪出來,帶到了他師傅的墓碑前。”溫霓平靜地說,“那是一個偉大的女人,她把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再一次扒開,呈現在師傅的麵前,讓他清醒,告訴他如果不能重新站起來,就是對她丈夫生命的褻瀆。”


    林菲菲沉默了。


    “朱主任想讓我帶你的時候,我看過你的簡曆,很優秀,也很有抱負。我知道你並不隻是一個囂張跋扈,嬌縱任性的大小姐,否則,你沒必要非要挑這條布滿荊棘的路前行。”溫霓語速緩慢卻沉穩,看著林菲菲的眼中蘊著肯定,“人是不可能一步登天的,你想證明自己,讓大家認可你,不是靠在短時間內快速地獲得成功就可以做到的,而應該是在經曆漫長的蟄伏之後,讓所有人看到你逐漸展露出來的頭角。”


    “我沒想過,你會跟我說這些。我也沒想過,能懂我的人,竟然會是你。迴國之後,我爸就把我當成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同事們也都因為我爸的身份對我帶著有色眼鏡。徐瑋,他也變得跟在國外時不一樣了,以前他是寵愛我,而現在反倒像是忍耐著我。我感覺很壓抑,像是心裏長了一個黑洞,可是我越宣泄,事情就會變得越糟糕。所以這一次,我才會這麽激進……”林菲菲垂下眼簾,心情複雜地說,“溫霓姐,謝謝你能跟我說這些,我一瞬間就好了很多。真心地謝謝你。”


    溫霓搖了搖頭,“迴台裏去吧,既然好不容易抓到了機會,就別輕易地放走它。”


    林菲菲抹掉眼角的淚水,用力地“嗯”了一聲。


    -


    聞庭雪拿著護士給的藥單,按照上麵的提示去了一樓另一側的藥房排隊。


    醫院裏的人似乎永遠都那麽多,他找了一個窗口,排在隊伍的末尾。


    “師哥。”陳思梁從樓梯上追下來。


    “你怎麽下來了?”聞庭雪淡淡地迴過頭。


    陳思梁微微舉高了手機,“實驗室裏找你,說你一直不接電話。”


    聞庭雪皺了眉,問:“出什麽問題了?”


    “有一台儀器突然停了。”陳思梁一邊聽著電話,一邊跟他轉述道,“就是之前壞過的那台。”


    聞庭雪的臉冷了下來,伸出手,要來陳思梁的手機,毫不客氣地說:“你們是大學生,不是小學生,之前是怎麽修好的,現在就怎麽去修。遇到問題第一反應不是解決,而是來找我,以後還怎麽獨當一麵?”


    說完,他就把手機扔給了陳思梁。


    隊伍往前挪了一小段,聞庭雪快步跟上。


    看了一眼正在通話中的手機,陳思梁也邁了兩步上前,“師哥,那……你不迴實驗室了?”


    “陪她,不迴。”聞庭雪的聲音由於不悅更加寡淡,“有問題讓他們自己解決。”


    陳思梁說:“好,師哥,你忙你的,我來處理。”


    十多分鍾後,聞庭雪取好了藥,上樓找溫霓。


    醫院裏的電梯總是擠滿了人,他選擇直接爬樓梯上去。


    由於時間比較晚了,沒有新的病人來急診,診室空著,醫生也沒來催。


    聞庭雪迴來的時候,林菲菲和徐瑋已經離開了,張霖霖和吳以諾坐在溫霓的小床前,正在陪她說著話。


    張霖霖的位置比較靠外,先瞧見了聞庭雪,連忙站了起來,“聞老師,你迴來啦。爬樓上來的?坐下歇會兒吧。”


    “沒事,你坐。”聞庭雪神色淡淡。


    吳以諾敏銳地看見了聞庭雪手中拎著的裝藥的袋子,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對溫霓說:“不早了,小霓,走吧,送你迴家。”


    張霖霖站在聞庭雪和吳以諾的中間,莫名感受到了一陣龍卷風似的強勁風暴。


    溫霓用左手撐在小床邊,說:“師傅,你不是還有錄製嗎?我自己迴去就行了。”


    “你都這樣了。”吳以諾冷沉著一張臉,說,“怎麽自己迴去?”


    溫霓猛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吳以諾的氣壓好似突然低了下來。


    “吳師傅,我送霓霓迴去就行了。”張霖霖打著圓場,笑著說,“你從台裏趕過來,應該也沒開車吧?反正都是打車,我送也一樣。”


    吳以諾沒說話,眼中卻是風雲湧動。


    此時,聞庭雪抬眸,忽然開口道:“我開了車,我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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