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看著本來高大英俊的男子如今拖著殘敗的身軀,好像老了二十多歲,頭髮發白,一個人轉著輪椅來來迴迴艱難處理好一切,因為他的傷沒好,血沿著輪椅的軸承流淌下來,但他似乎沒有察覺,隻帶著猩紅的眼到她跟前,用洗好的毛巾小心翼翼擦著她的臉,輕聲說:「阿寺,還痛不痛?」


    「我們的女兒很好,她像你,也像阿辭。」


    「她特別乖,也不哭,估計知道自己媽媽現在很痛,所以就不鬧了,等你醒來,可以抱抱她...」


    「阿寺,你能不能跟我說說話?」


    她沒說話,因為她已經死了。


    他終於安靜了,因為咳血了,後默默替她穿好幹淨的衣服,也把孩子清理好,放在她身邊。


    麵無表情,他坐在輪椅上,看著她們很久很久。


    譙笪相思也看著他,隔著時空,隔著生死,他們都看到了人世繁華,權勢浮雲,也看到了仙魔的高高在上,但傷他們的終究是紅塵別離,生死殤痛。


    她的屈辱跟隱忍,他的瘋狂跟無助,他們對遠方之人的掛念,最終都在這個孩子身上得到了終結。


    都是凡人,拗不過這天地,這命數。


    他低下頭,輕輕吻在她額頭。


    「對不起,這輩子連累你了,讓你這麽痛。」


    「下輩子,阿寺,我定要讓你無憂無慮,再不為凡塵俗世所累。」


    「我跟阿辭...你都忘了吧。」


    譙笪相思看到了後來的一切,終於想起自己曾嫁給的謝家宗子。


    瀚海瀝川那地方,常聞鍾鳴鼎殿堂,供了一玉,名君吾,溫良且避世,雖有殘缺,但乃天賜。


    他是謝青辭最好的哥哥,也是譙笪相思於每日晨昏之時都想牽手走過瀝川柳岸的人。


    少年夫妻,情深與共。


    他再也迴不來了。


    譙笪相思身體有些搖晃,想要扶住什麽,卻碰到了枯木,滿手汙濁腥臭的青苔,她低下頭,嘴角溢出血,血中長出一點點的苔蘚跟蘑菇,像無數的觸手攀爬在她身上,進入她的體內,每一寸都是這人世間角落黑暗中滋生的惡念。


    每一道惡念,都是這諸天降下的劫。


    譙笪相思捂住眼,血水從指縫流出來的時候,她終於想起了一切,再無任何桎梏,但也因此,她的道心...坍塌了。


    一縷黑氣從一滴淚中孕育,它照映出了一隻眼。


    那是邪魔在仰望人間。


    轟隆!!


    禦劍上空的楚瓷跟江流都是一驚。


    怎麽迴事,昨日的暴雨才停,今日又來。


    「這好像是邪魔異動,有人墮落成邪魔了。」


    魔修是魔修,邪魔卻是另一種墮落存在,一般這樣的存在已脫離人族的界限,往殺戮者方麵發展,且基本不可能迴頭。


    「難道是天尊狗急跳牆直接墮落邪魔?」


    這時的江流想不到其他解釋,尤其他捕捉到邪魔天象來自瀚海方向。


    除了天尊還有誰。


    「不是天尊,是師姐。」


    「她到瀚海了。」


    楚瓷表情很驚慌,她最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我先去靈微宗,你通知師傅他們,讓他們立即前往九幽宗那邊。」


    江流被楚瓷如此吩咐後,還沒說什麽就見後者速度加快,卻不是朝瀚海那邊飛行。


    看著楚瓷的身影消失,江流深吸一口氣,立即往另一個方向趕,他知道大長老他們逃出天衍宗後會走拓跋宗那邊的路線。


    應該來得及追上。


    如果譙笪相思真的墮落邪魔,能影響她的無疑是縹緲上人跟楚瓷,分開前去是為了節省時間。


    「希望來得及。」


    江流服下丹藥,用最快的速度禦劍而行。


    邪魔異象太明顯了,很多人感應到,但都以為是天尊,可天尊知道不是啊,他離開譙笪相思後去獵殺了一些修士吞噬,暫時壓製了詛咒,後迴去控製了謝思菱,帶著她前往瀚海,準備到時候逼出她體內的劍仙詢問瀚海中深藏的秘密好用來對付長亭跟楚瓷,結果瀚海還沒趕到,他就看到了邪魔異象。


    謝思菱比他敏感,立即跟野狗被踩了狗尾巴似的,反應巨大,「是她,她一定想起來了,我得去找她!」


    她試圖掙紮,天尊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你湊上去又有何用。」


    「你知道什麽!」謝思菱既憤怒,目光又有些躲閃。


    天尊想說當年自己也秘密到了瀝川謝氏,跟謝君吾達成了交易才將譙笪相思魂魄拘迴重新人為投胎,給了她一個新身份,至於謝家人當時遭遇了什麽痛苦,夫妻兩人生死別離,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在意的隻是謝家人的血脈。


    現在看著,沒那麽簡單。


    但在找到譙笪相思跟前往瀚海找法子弄死長亭兩人,他根本不需考慮。


    謝思菱:「你帶我去找她,我可以將自己的命數氣運獻祭給你。」


    天尊一怔,目光微微深沉。


    ——————


    楚瓷的速度已經很快,趕到靈微宗還是慢了一步。


    從宗門門庭開始,遍地染血伏屍,楚瓷看到好些長老的屍體,曾經也見過,以前這些人陰陽怪氣蛇鼠一窩針對過她幾次,雖也沒放在心上,也曾下手料理過幾個,不過還剩下不少麽蛾子。


    看到這些屍體,她心頭泛起波瀾,當然不是因為這些人的死,而是因為殺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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