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琭是什麽人?自幼聰慧早熟,十九歲高中進士,雖然為官多年,平時都是和律令條規打交道,但詩詞歌賦仍是信手拈來。


    白三秀望著他那副淡定中帶著點神氣的表情,心下有點好笑。他以前辦案都是沉著淡斂,胸有成竹也不形於色,現在在她麵前,卻是越來越外露了。這副表情,分明是等著她誇讚呢。


    於是她道:“就知道司直聰穎絕倫,這幾句詞,難不倒你。”


    “哄我。”李琭捏捏她的鼻子,倒也沒賣關子,“是繁欽的《定情詩》。”


    見白三秀茫然,他並不意外,將這首五言長詩背了一遍。他原本冷靜清越的嗓音此時刻意放低放緩,娓娓而敘,多了幾分訴情的意味。


    等他誦完,白三秀也大致聽明白了,這是一首女子與情郎定情又被拋棄,悲悔哀歎的詩歌。


    陰森可怖的亂葬崗,殘缺不全的遺骸,骨折舊傷和扼頸被殺的痕跡,已經足夠旁人補全一個愛恨情仇的故事。


    次日,李琭又去縣廨殮房查看一番,出來後,對陳充做了一番囑咐。白三秀因為頭天晚上在亂葬崗守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找來時李琭剛好說完,便伸手拉住她。


    “不急。陳縣尉找人需要時間,我們沒什麽事,上街走走吧。”


    藍田是著名的玉石產地,藍田玉和獨山玉、和田玉、岫玉並稱為四大名玉。因此縣城雖然規模不大,卻專門有一條玉器街,既有零售,也有很多玉器商人專門來此采購。


    李琭也拉著白三秀在玉器街閑逛,看著她兩腕空空,忽然來了興致,想買個手鐲給她。


    這可讓白三秀有些受寵若驚了,再三推脫:“我不習慣帶首飾,而且幹活也不方便,容易磕碰。”


    “無妨。碰碎了再買。”


    “……”


    瞧瞧這說的什麽敗家話!


    她索性也不跟他囉嗦了,使力想把他拉走,但他兩腿就跟生了根似的,死活拉不動。


    “真不要?”


    “真不要。”


    “好。”白三秀剛鬆口氣,卻又聽得他對老板道,“要那對耳墜。”


    她還沒來得及阻攔,李琭已經迅速付了錢,而且很有效率地轉身就來幫她戴。


    “芙蓉玉不算名貴,不過我覺得挺好看的,適合你。”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柔地擺弄著她的耳垂,而且不同於她自己的手,雖然天氣冷,他的手仍然很溫暖,碰得她心裏都暖融融的。


    悄悄地,一抹紅暈飛上頰邊,李琭借了店家的銅鏡來給她照看時,她都沒好意思多看兩眼,低聲說了謝謝。


    李琭聲線一斂,和之前的溫和語聲相比,頓時顯得有些嚴肅。


    “不是這句。”


    “啊?


    白三秀一怔,下意識抬頭看他。


    “你不該說謝謝。”


    “那我說什麽?”


    李琭也不答話,就是看著她。被他盯了半晌,她終於福至心靈反應過來,臉更紅了,又把頭低下去。


    “我……我很喜歡。”


    “這就對了。”李琭這才滿意。


    白三秀忍不住腹誹。沒想到他常年不近女色,真要示好逗弄的時候,也毫不露怯。這就叫無師自通?


    不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不定他是見慣了豬跑呢?


    李琭看她一張小臉上,一會兒暈紅,一會兒又變為冷靜,忽而又顯出幾分惱意,也不知心裏轉的什麽念頭。因為不知道,所以他就直接問。


    “想什麽呢?”


    白三秀也不隱瞞,“在想華月樓。”


    “華月樓?”


    “想司直討女子歡心的法子,是不是在華月樓學的。”對上他疑惑的眼神,她淡淡道,“咱們初見那一晚,侍女給你喂酒,你也不推拒。誰知道不近女色,到底是多不近?”


    李琭更疑惑了。還當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那麽件事來。他眉眼一鬆,露出幾分笑意。


    “吃醋了?”


    “是有點。”


    李琭坦誠道:“確實是逢場作戲。都是同僚在場,太清高,不是好事。不過也僅止於此。若不是老慕天天跟我誇你的手藝,我自己不會去的。”


    “都怪慕容公子是吧?”


    他捏捏她鼓起的臉蛋,笑道:“不是。要謝謝他,不然我怎麽把華月樓的名廚請迴家?”


    白三秀輕哼一聲,拍掉他的手,但他順勢握住她,她也沒掙紮。李琭說的話她很明白。官場為人處世,不同流合汙是原則,但是姿態擺得太高調,也不是聰明人所為。何況他的性子她是看在眼裏的,方才不過是借題發揮,調侃而已。


    時辰剛好,兩人又轉道去吃午飯。作為一個莊州人,白三秀也是嗜辣的,藍田本地的風味小吃,神仙粉最合她口味。吃完迴縣廨歇了歇,縣尉陳充便找上門來。


    李琭交代他調查的事,有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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